第420節
孫伏伽仔細看了一遍遺書,沉吟片刻,緩緩道:“見字如人,一個人寫的字如何,與他的性格、經歷有著極大的關系,這封遺書上的字跡很是潦草,并且還有兩個字寫錯了,這說明寫信之人在當時,心態應該已然出了很大的問題,早已不復冷靜了?!?/br> “都寫出遺書了,心態有問題也正?!?/br> 林楓點了點頭,似乎對此并不意外,他看向杜鳴,有些不好意思道:“這樣說可能有些唐突了……但杜家主,能讓我們看看江鶴的尸首嗎?” 杜鳴聞言,當即起身道:“林寺正本就是為了江鶴而來,查看他的尸首再正常不過了?!?/br> 說著,他直接向外走去,就真的如同一個急性子一般:“林寺正這邊請?!?/br> 林楓與孫伏伽對視了一眼,兩人暗暗點了點頭,便與趙斜陽等人跟了過去。 幾人離開大廳,穿過一個極大的花園,走過兩個樓閣,穿過一個長長的廊道,這才抵達了一個圍了不少人的房間前。 不愧是豪族,面積就是大,若是第一次到來的人,估計都會迷路……林楓來到房前,就見杜鳴直接擺了擺手,遣退了圍在門前的下人,很快眼前的房間便十分清凈了起來。 他轉過身看向林楓,拱手道:“江鶴的家人因為都在外地,暫時無法回來,所以我便命人先將他的尸首放在房間里,等他的家人返回后,再做處理?!?/br> 林楓點了點頭,回禮道:“杜家主有心了,能成為杜家的仆從,我想應該是一件很幸運的事?!?/br> 杜鳴笑了笑,道:“林寺正請?!?/br> 林楓直接邁步進入房間。 一進房間,他就看到了地面上的尸首。 江鶴有著近五十歲的年齡,身體發福,頭發已經開始變白。 此時他沒有穿外套,而是穿的睡覺用的白色里衣,此刻雙眼瞪大,舌頭前伸,臉色猙獰而扭曲,模樣十分嚇人。 不過在場的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江鶴的慘狀根本嚇不到一個人。 林楓抬起頭看了一眼房梁,便見房梁上仍舊懸掛著一個白綾,白綾空空蕩蕩,被風一吹,微微晃動,就好像有什么東西掛在上面一般。 林楓又低頭看向地面,在江鶴的尸首旁,有一個翻倒的木凳,木凳正好就在白綾下方……他想了想,向杜鳴問道:“杜家主,你們進入房間時,房間是反鎖的嗎?木凳就正好在這里?” 杜鳴點著頭:“沒錯,門就是反鎖的,還是護院費了很大的勁才撞開的,林寺正請看……” 他讓開了門扉的位置,指著已經破損的門閂,道:“為了打開門,護院們將門閂都撞碎了?!?/br> 林楓檢查了一下門閂,又看了看門外的磨損與碰撞痕跡,微微點了點頭:“確實是從外面破門撞開的痕跡?!?/br> “而那木凳……”杜鳴看向林楓,道:“木凳一直就在那里,我們只顧著江鶴的尸首,一直也沒管它?!?/br> 林楓微微頷首,他來到江鶴的尸首旁,蹲下身來,檢查江鶴脖子上的傷痕。 孫伏伽湊過來詢問道:“如何?” 林楓指尖觸摸傷痕,緩緩道:“傷痕向后向上延伸,且創面光滑,確實符合用白綾上吊的傷痕?!?/br> 說著,他給孫伏伽抬了抬下巴,使了個眼色。 孫伏伽頓時明白林楓的意思,一把扯開死者的衣服,檢查了一下死者的身體,旋即搖頭:“沒有傷痕,一切正常?!?/br> 林楓瞇了瞇眼睛,他緩緩起身,看向桌子。 只見桌子上此刻正擺放著筆墨紙硯文房四寶。 硯臺里面仍舊有墨汁,毛筆被隨意的扔在一旁,筆尖上的墨跡滑落到桌子上,將桌子染得漆黑。 孫伏伽上前,拿起桌子上的一張紙,檢查了一下,旋即向林楓點頭:“這張紙和遺書的紙張一模一樣?!?/br> 林楓聽著孫伏伽的話,大腦迅速轉動,房間里的一切,都顯示著江鶴的確是寫下遺書,然后自盡的。 可是……真的就這么巧嗎? 恰巧自己因為韓墨查到了他,他就提前自盡了? 而且他說是因為愧對杜鳴才自盡的,他都回來足足一個月了,若說愧疚應該早就愧疚了,為何會選擇這一刻才自盡? 他忽然看向杜鳴,道:“杜家主,不知江鶴這幾天是否有什么異常舉動?” “異常?” 杜鳴搖了搖頭,道:“沒有什么異常,表現的很正常,所以他這突然自盡,我也十分的意外?!?/br> 沒有任何異?!蔷筒皇峭蝗皇艿搅舜碳ぁ?/br> 這樣一來,他的突然因愧疚而死,就有些奇怪了啊…… 孫伏伽明顯也覺得這太巧了,他向林楓低聲道:“子德,你覺得江鶴真的是自盡的嗎?” 林楓搖了搖頭:“所有的線索都指向這一點,雖然我仍對其懷疑,可線索就是如此,這場自盡的線索太完美了,根本挑不出一點毛病?!?/br> 孫伏伽也點頭,感慨道:“是啊,挑不出任何毛病……可是我就是覺得巧的過頭了?!?/br> 林楓沉吟片刻,他看向杜鳴,道:“杜家主,我聽說貞觀二年時,江鶴賣了一間客棧,這件事你知道嗎?” 杜鳴點著頭,道:“當然知道,那原本就是我杜家的客棧,還是我授意他賣的?!?/br> 林楓瞇了下眼睛:“不知杜家主為何要賣掉那間客棧?” 杜鳴迎著林楓打量的視線,坦然道:“不瞞林寺正,當時我杜家正好面臨一些錢財上的難題,急需一筆錢財,而我杜家在神山縣的生意多數都是不可替代的,只有這間客棧利潤不是太好,所以我便讓其賣了客棧,換些錢財救急?!?/br> “原來是救急……” 林楓點了點頭,道:“那不知杜家主是否知道購買客棧的人是誰?” 杜鳴搖了搖頭:“這種小事江鶴自己就能處理好,我沒有詢問的太仔細,只知道是一個外地來的漢子?!?/br> 林楓眸光微閃,雙眼直視著杜鳴:“也就是說,杜家主完全不知道購買客棧的人,正是手上沾染了無數鮮血的江洋大盜韓墨?” “什么?” 杜鳴愣了一下,這還是他今天第一次有些失態:“江洋大盜韓墨?這……真的嗎?” 林楓將杜鳴的所有反應都收歸眼底,只見杜鳴神態自然,毫無躲閃,面對自己的直視沒有任何多余的小動作。 他抿了抿嘴,旋即點頭:“沒錯,我們正是因為查到了韓墨,這才來找江鶴,想問問他是否知道購買客棧的人就是韓墨?!?/br> “原來是這樣……”杜鳴恍然點頭,然后看向地面上的尸首,嘆道:“只可惜,江鶴已經死了……如果林寺正能再早來幾個時辰,也許就能問到他了?!?/br> “是啊,可惜他已經死了……與我的到來,只差幾個時辰而已?!绷謼饕馕渡铋L的點頭附和。 杜鳴一臉真誠的看著林楓,滿臉溫和與熱情。 林楓想了想,旋即拱手道:“既然江鶴已死,那我們就不多打擾杜家主了?!?/br> 杜鳴聞言,連忙道:“我還想宴請林寺正與孫郎中……” 林楓搖了搖頭:“公務重要,待此案結束,若有機會,我會再來拜訪杜家主的?!?/br> 杜鳴見狀,這才點頭道:“公事重要,那我就不耽擱林寺正和孫郎中的時間了,案子結束后,兩位務必再來杜府,我一定好好招待兩位?!?/br> 林楓滿含深意的點頭:“一定會再來的?!?/br> 很快,幾人離開了富麗堂皇的杜府。 隨著府邸的門被關閉,孫伏伽直接看向林楓,道:“子德,怎么樣?” 林楓沉吟片刻,緩緩道:“江鶴的自盡的確毫無任何破綻可言,我斷定他應該就是寫了遺書然后自盡的?!?/br> “不過,他的自盡,我并不覺得正常?!?/br> 孫伏伽忙道:“怎么說?” 林楓轉過頭,看著高大門楣的杜府宅院,平靜道:“以陳家的勢力,可以清楚的知曉四象組織在臨水縣所做的一切,而韓墨比起四象組織來,遠沒有四象組織謹慎隱秘?!?/br> “所以,我不相信勢力更大的杜鳴會對韓墨的身份全然不知,更別說這個韓墨購買的還是他杜家的客棧!他說不知道韓墨的身份,反而暴露了他的問題?!?/br> 孫伏伽心中一驚,臉色不由一變:“難道秦奮與張橫,是杜家殺的?” 孫伏伽對杜鳴還留有過去的情誼,著實不愿相信杜鳴會做出這些事。 畢竟這足以證明,杜鳴是想將他們困住,然后引四象組織來追殺他們……換句話說,是想讓他們死的。 他難得有一個世家友人,打心底不愿相信這些。 可他更相信林楓的判斷。 林楓見孫伏伽驟變的臉色,明白孫伏伽的想法,他輕笑著搖了搖頭,道:“孫郎中別著急……要知道,知曉韓墨身份的人,可不僅僅只有兇手啊?!?/br> 孫伏伽一怔,旋即猛的瞪大了眼睛,他頓時意識到了什么:“你是說?” 林楓看著展露獠牙的石獅子,意味深長道:“寫下匿名信的人,可是也指名道姓說出了韓墨的身份的,我不認為這是巧合?!?/br> “難道……”孫伏伽定定的看著林楓:“你是說,那個躲在案發現場冷眼旁觀了整場殺戮,并且寫下匿名信將官府引來的人……就是,他杜鳴???” 第二百一十二章 推理!出乎預料的雙面間諜! 孫伏伽語氣難掩愕然與意外,趙十五聽到后,也是不由瞪大眼睛,臉上充滿著同樣驚訝的神情,畢竟他們是為江鶴而來,而江鶴是最可能知曉真兇陷害韓墨身份的知情人,所以他們一開始,都是打著杜家可能是真兇的想法前來的。 可現在,聽義父的意思,卻是說杜家不是真兇一方,反而是寫下匿名信引來衙門的一方。 為何義父會有這樣的判斷? 趙十五滿是疑惑的看向林楓,孫伏伽也緊緊地盯著林楓,等待林楓的答案。 林楓沒有賣關子,他抬起手觸碰冰冷的石獅子的鋒銳獠牙,緩緩道:“這些世家大族最喜歡的事,就是隨手埋下一枚暗子,在用不到的時候,這枚暗子就和一個正常人一樣生活,誰也不會知道他是大族的暗子,甚至他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是其他人埋下的暗子?!?/br> “可一旦使用這枚暗子,無論這枚暗子是否愿意,都會成為世家大族棋盤上的棋子,生與死早已不屬于他自己?!?/br> “我想,不出意外的話……韓墨,應該就是杜家在貞觀二年時,隨手埋下的一枚暗子?!?/br> 說著,他轉過頭看向孫伏伽,道:“韓墨身為朝廷通緝的要犯,一旦身份曝光,等待他的將是必死的結果,所以,杜家知曉他的真正身份,而他還是一個心狠手辣武藝高強之輩,對杜家而言他就有了利用的價值……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身份就已然不對等,一旦杜家以其身份為要挾,以杜家的勢力,韓墨根本沒得選?!?/br> “所以,當杜家有什么完全不能見光的事需要去做時,韓墨這枚杜家隨手埋下的暗子,就是最好的一個執行者……哪怕最后被發現,杜家直接將韓墨推出去,以韓墨過往的罪行,就如這次秦奮張橫被殺一樣,普通人也根本不會去懷疑什么?!?/br> 孫伏伽沉吟著點了點頭,他這些年沒少與世家大族打過交道,深知這些表面光鮮亮麗的大族背后,究竟隱藏著多少鮮血與黑暗。 所以,哪怕他對杜鳴有著一些情感,可他也認為這是杜家能做出來的事。 個人的個性,在整個家族的意志面前,有時并不能改變什么,更別說杜鳴是否仍是昔年那個急躁率性的杜鳴,也仍未可知。 趙十五這時卻是撓了撓腦袋,整個人有些發懵:“義父,如你這樣說,杜家不就更像是殺害了秦奮與張橫的真兇了嘛?” 林楓笑了笑,道:“正常來說,如果江鶴不死,或者江鶴死的更早一些,我絕對會懷疑對韓墨的陷害,就是杜家所為,可江鶴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清晨時才死,這讓我意識到,韓墨被陷害這件事,應該也出乎了杜家的意料?!?/br> 孫伏伽眸光一閃,忙道:“為何這樣說?” 趙十五也忙看向林楓。 只見林楓回過頭,重新看向門楣緊閉的杜府,緩緩道:“對杜家而言,江鶴是唯一與韓墨接觸的人,如果他們打定主意要利用韓墨這枚暗子,并且怕有人順著韓墨找到江鶴,繼而找到他們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