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節
隨著宦官一聲尖銳的“退朝”二字,文武百官紛紛躬身行禮,待李世民離開后,他們這才轉身離開了太極殿。 林楓跟在人群后方,不由偷偷打了個哈欠。 原大理寺丞林楓為了不讓自己太突出,所住之地比普通六品官員還要更偏一些,這也就導致林楓現在的住宅,距離皇宮十分遠,上早朝要比其他官員至少早半個時辰爬起來趕路才行。 原以為只有后世會有通勤之苦,沒想到哪怕回到了一千多年前的大唐,也還要遭受通勤之苦,且因為大老板安排的早會時間太早,導致他披星戴月就得爬起來趕路,如果有朋友圈,林楓高低得發一句“家人們誰懂啊”的網絡梗。 現在,林楓只期待時間過的快一些,早些到貞觀十三年,這一年房玄齡會向李世民奏請將常朝時間改為三日一朝,而到了651年,常朝時間更會變成五日一朝,那才是打工人的天堂啊。 一邊胡思亂想,林楓一邊隨著人流向宮外走去。 “林寺正?!?/br> 而這時,耳邊突然傳來聲音,便見一個十分不熟的官員向自己拱手道:“貿然打擾林寺正,著實唐突,但不瞞林寺正,本官對斷案之事十分感興趣,之前就經常會看案牘卷宗,以慰心中之好,最近林寺正所斷之案,更是讓本官夜不能寐?!?/br> “只是本官忙于公務,也擔心打擾林寺正,所以一直沒有拜會林寺正……” 他臉上略有羞赫,道:“不知林寺正今晚下值后是否有空,本官想宴請林寺正,請教林寺正案子里一些想不通的地方,以補心中好奇?!?/br> 聽著這突兀的話,看著之前從未有過任何交流的同僚,林楓心中只覺得有些怪異。 成為大理寺正后,蕭瑀就將能夠參與早朝官員的畫像名單交給了自己,讓自己熟悉這些重臣。 所以眼前之人,林楓雖然從未接觸過,仍是認得此人是誰——太常寺寺丞趙勤。 雖然太常寺和大理寺一樣是九寺之一,但太常寺要比大理寺等級高一些,所以寺丞一職在大理寺是六品,可在太常寺卻是從五品,品級和自己一樣。 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交情,他怎么突然要請我吃飯?該不會有詐吧……林楓腦海中警鈴響起,但表面上卻沒有任何異常,他笑著說道:“沒想到趙寺丞會對斷案感興趣,不過本官這些天公務有些繁忙,有許多事務要處理,難以分出時間來……若趙寺丞不嫌棄,稍等本官幾日,等本官忙完后,親自宴請趙寺丞?!?/br> 無法看穿趙勤的意圖,就先婉拒,先禮貌而不失優雅的拖延幾天,他初入大唐朝廷,對很多事看的不是太真切,但不要緊,他有大佬的大腿可以抱,到時候向蕭瑀請教,蕭瑀肯定能知道趙勤的宴請是否為鴻門宴,屆時再做決定。 而林楓沒想到,趙勤見自己拒絕,竟是沒有露出任何不滿,反而連忙點頭,一臉殷切:“那就說好了,等林寺正有空后,我們一定要不醉不歸?!?/br> 林楓被趙勤這熱情的樣子弄得摸不清頭腦,他剛向趙勤點頭,忽然間,周圍又有人湊了上來。 “實不相瞞,林寺正,本官也對林寺正的斷案經歷十分感興趣……” “本官也是?!?/br> “林寺正什么時候有空,本官在家設宴,希望林寺正能賞臉?!?/br> “林寺正是本官最敬佩的人,斷案如神,智慧敏捷,每每想起都讓本官十分崇敬,不知林寺正何時在府上,本官想要登門拜訪?!?/br> 眼見周圍的同僚烏壓壓圍了上來,你一句敬佩,他一句宴請,更有人要直接登門拜訪,仿佛一瞬間,自己就成為了世上最香的香餑餑。 而這一刻,林楓終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昨天東宮斷案立功,被李世民稱贊看重的后續影響,終于開始顯露威力了。 之前自己只能算得上是初露頭角的朝廷新秀。 可有了在李世民面前露臉立功,被李世民那般欣賞稱贊后,自己就距離朝廷新貴不遠了。 再有蕭瑀、魏征他們看重,便是誰都能知道,只要自己不犯大錯,大理寺正絕非自己終點。 所以,和自己同品級,或者稍稍高一些的官員,就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一般,直接就來了。 能在自己尚未超越他們的時候與自己結交,總好過自己真的成為新貴了,他們再巴結要來得好。 想明白這些,林楓心中不由感慨,果真如蕭瑀所言……東宮立功之后,自己在朝中地位將發生質的飛躍。 …… “果然,子德被包圍了?!?/br> 這時,站在不遠處看好戲的蕭瑀,笑呵呵的開口,向身旁的魏征、戴胄說道。 戴胄微微頷首,鋒銳的眸子看著林楓,臉上難掩欣慰:“本官也算是親眼看著林楓成長起來的,他能有如今的地位,都是他一步一步堅實的走過來的,他值得這樣的待遇?!?/br> 魏征聞言,卻是板著臉道:“趨炎附勢,見子德被陛下看重,便刻意奉承,此種風氣不可不管,御史臺接下來會著重整治此種風氣?!?/br> 蕭瑀和戴胄聽到魏征這不解風情的話,眼角不由抽了幾下。 蕭瑀生怕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魏征真的將這些官員給彈劾了,這可是林楓積累人脈最佳的機會,連忙轉移話題,道:“子德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陣仗,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處理好這些突然出現的熱情?!?/br> 戴胄眉頭皺了一下,看向蕭瑀,道:“你沒提醒子德,讓子德有心理準備?” 蕭瑀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昨天事情太多了,一時忘記了……” 戴胄也是直性子,他不滿道:“所以本官早就勸過林楓來刑部,若是本官,一定事無巨細的幫他安排妥當,絕不會出現這等意外?!?/br> 魏征衣袖一擺,淡淡道:“一年前,戴尚書因忘記交給侍郎文書,導致侍郎公務延誤半日,被陛下責備……半年前,戴尚書因前夜飲酒過量,第二天仍未清醒,致使安排下屬任務時,同一件任務讓三人去做,導致有兩件任務無人去做,被御史臺上書陛下,又一次受到陛下責備……” 他平靜看著眼皮直跳的戴胄,道:“諸如此事,御史臺記錄的不少,還需本官一一詳說嗎?” 戴胄:“……” 見戴胄不說話,魏征這才看向蕭瑀,道:“所以,你們都不靠譜,唯有本官才不會犯錯,林楓該來的是御史臺?!?/br> 蕭瑀:“……” 蕭瑀和戴胄眼皮直跳,無語的對視了一眼,他們就說魏征今天的話怎么這么多,感情是在這等著他們呢。 蕭瑀頓時如臨大敵,心生警惕,這兩個家伙搶人之心不死,自己得捂緊了林楓,可不能被搶走。 “咦?” 而這時,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蕭公戴公,你們眼皮怎么一直在跳,是有什么好事要發生了嗎?” 三人一怔,忙扭頭看去。 便見林楓已經脫離了包圍圈,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們身旁。 而那些包圍林楓的官員,此時都對林楓面露笑意,有的還拱手高呼他日相約的話,看樣子林楓似乎處理的很好。 蕭瑀意外道:“這么快就處理完了?” 戴胄和魏征也都帶著詫異看向林楓。 林楓聳了聳肩,笑道:“他們的目的是和下官結交,留一個好印象,而并非是一定必須要在此刻就按著下官的腦袋結拜,所以下官雖然婉拒,但仍舊留下了接下來進一步結交的機會,他們的目的達到了,自然心滿意足的離開?!?/br> 雖然林楓說的簡單,可蕭瑀他們都是過來人,很清楚說和做之間的難度,林楓能讓所有人面帶笑意離開,這本身就是他極強的長袖善舞的能力。 蕭瑀心中不由感慨,林楓真是天生當官的料。 他點頭道:“不錯,我們原本還擔心你處理不好這突如其來的熱情,現在看來,是我們小覷你了?!?/br> 林楓忙道:“多謝蕭公、魏公、戴公的關心,下官不勝感激?!?/br> 魏征擺了擺手,道:“別在這站著了,邊走邊說?!?/br> 幾人重新向宮門行去。 一邊走,戴胄一邊說道:“聽蕭寺卿說,你對王寺正留下的卷宗的調查,已經有些眉目了?” 聽到關鍵問題,魏征視線也看向林楓。 林楓左右看了看,見附近沒有其他人,便點頭道:“齊宣的抓捕,讓下官有了一些想法,昨天上午在對王寺正卷宗的調查時,下官專門進行了驗證,確實有了一些眉目?!?/br> 見林楓承認,戴胄和魏征眸光都是一閃。 戴胄道:“如何?” 林楓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有暗流翻涌,他沉聲道:“下官懷疑,王寺正所留下的那‘人’與‘鬼’的字,指的是失蹤的人員,換句話說……指向的是人員失蹤案?!?/br> “人員失蹤案?” 蕭瑀三人聞言,眼中皆是沉思之色。 林楓道:“王寺正在調查了卷宗后,寫下‘人’字十分正常,可是他還寫下了‘鬼’字,這就很奇怪了?!?/br> “畢竟人字常見,鬼字出現的頻率并不高,更別說還是根據卷宗所寫……因此,下官一開始的猜測,是與鬧鬼相關的案件?!?/br> 三人都微微點頭,他們的想法,與林楓一致。 戴胄道:“結果呢?” 林楓搖了搖頭,他說道:“王寺正所翻閱過的那些卷宗里,鬧鬼案件只有三起,這三起鬧鬼案件,一起是父親死后,兄弟反目,為奪家財,二兒子殘忍殺害兄長,然后借鬧鬼之說,試圖逃避罪責?!?/br> “下官仔細審閱過卷宗,當地縣令證據搜集充足,證據鏈完善,動機合理,沒有任何問題?!?/br> “而另外兩起鬧鬼案,一起是匪寇意圖在深山秘密建造山寨,故用鬧鬼之說嚇退附近獵戶,避免獵戶進山,但他們沒想到獵戶為了生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鬼與餓死之間,毫不遲疑的選擇了鬼,因此直接撞破了這些山匪的秘密,最終報官,山匪直接被剿滅了?!?/br> “至于最后一起鬧鬼案,是一個賭鬼沒錢還債,趁著夜色潛入到一戶人家偷盜,結果被主人發現,惡向膽邊生,竟是直接殺了主人,為了逃避責任,結合當地的淹死鬼傳聞,制造了鬼殺人假象……不過這個賭鬼準備不充分,遠沒有昨日東宮嫁衣鬼殺人案那么完美,直接就被查案的縣尉發現異常?!?/br> 他看向三人,道:“這三起案子證據都很充足,且彼此之間沒有任何相似之處,而且三起案子在衙門盤點財物時,也沒有任何東西消失不見,不存在金釵的可能性,因此下官認為,它們沒有問題,應當和四象組織無關?!?/br> 戴胄三人沉思片刻,旋即都點了點頭。 他們身為三司的最高掌控者,見過的案子很多,一聽林楓描述,他們就有同樣的判斷。 三個案子本身沒問題,也沒有金釵存在,那原大理寺丞林楓也就沒必要出手做什么。 更別說,以四象組織的位格,他們也不覺得四象組織會參與什么兄弟爭家產或者賭鬼偷錢殺人案中,實在是太降四象組織的身份了。 魏征沉聲道:“然后呢?” 林楓繼續道:“在確定這三起鬧鬼案沒有問題后,我就知道我的方向錯了?!?/br> “而正巧那時我受到長安縣令所托,去鄭縣為他調查周家滅門案,因此卷宗的調查被耽擱了,但或許這是天意,冥冥中要幫我找到思路……在查完周家滅門案后,我遇到了齊宣這個為四象組織秘密做事的人?!?/br> 說著,他抬起頭,看向湛藍天空,道:“齊宣一直在為四象組織秘密偷人,通過莊園做掩飾,在深山之中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人偷走,因為偷走的人都是旅人,就算其家人最后發現人員失蹤,可也不知道人是在哪失蹤的,因此齊宣一直都隱藏的極好?!?/br> “在發現齊宣為四象組織秘密偷人后,我腦海里突然有了一道靈光……王寺正所謂的‘人’,會不會指的就是這些失蹤的人?!?/br> “所以,在沐休后,我便第一時間對這六年間的人員失蹤案,進行了調查?!?/br> 聽著林楓的話,蕭瑀和戴胄忽然對視了一眼,身為大理寺和刑部的最高長官,他們每一年都要對案子分門別類進行統計,所以對失蹤案,自然也有印象,這算是一個大類,每年失蹤的人不算少。 魏征不算單純的刑獄系統的人,他能參與的都是涉及官員的大案要案,這種普通的人員失蹤案,根本不會到他的頭上,因此他是最不了解這方面情況的。 他向林楓問道:“查到了什么嗎?” 蕭瑀和戴胄也迅速看向林楓。 便見林楓沉聲道:“在王寺正留下的卷宗里,六年間,一共有人員失蹤案一百二十五起?!?/br> “這一百二十五起失蹤案中,有三十起偷盜拐賣女子案,這些女子多數都是被賣到青樓,多為團伙作案……這些案子,都已經被當地衙門偵破,證據線索充足,沒什么問題?!?/br> “還有二十八起失蹤案,最終被查明是有人殺人藏尸,結果也沒有什么問題?!?/br> “而剩下的案子……” 林楓看向蕭瑀他們,道:“都是青壯男子失蹤,他們的年齡大多集中在二十到四十歲之間,且在失蹤后,當地官府都以閃電般的速度迅速偵破?!?/br> 魏征蹙眉道:“這有什么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