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
因為,它們代表著普光寺連續殺人案的真兇,代表著自己這些天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的案子,就要有結果了。 他沒有任何遲疑,直接將畫像交給了自己的縣尉,道:“立即帶著這些畫像去比對,以最快的速度,將當年周家滅門案的真兇,以及這一次連續殺人案的真兇,全部緝拿!” “是!” 長安縣尉沒有任何猶豫,接過畫像后,便帶著人迅速離去。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周賀林長出了一口氣。 他轉身看向林楓,忽然退后一步,然后十分認真的,向林楓作揖:“林寺正,若沒有你的幫助,此案必不能如此順利的偵破,請受本官一拜?!?/br> 林楓見狀,忙上前扶起周賀林,道:“周縣令這是做什么?我們身為同僚,本就該互相幫助,你這樣生分,若是以后我遇到了麻煩,我都不好意思求你幫忙了?!?/br> 周賀林一聽,直接哈哈一笑,他拍著胸膛道:“本官發誓,以后林寺正無論任何事找到我,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幫你做到!若是憑我力量做不到的,就算去求恩師,我也幫你辦到!” 林楓笑道:“有你這句話,鄭縣我就沒白跑?!?/br> 周賀林聽著林楓的話,看向林楓的神色,好感更多。 有來有回,交情自然就有了。 林楓這樣說,明擺著兩人的關系,不會隨著這個案子的結束而結束,周賀林對林楓的本事是真的佩服,也自然愿意和林楓更深層次的結交。 兩人都是聰明人,林楓長袖善舞,周賀林也從房玄齡那里得到真傳,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所以兩人交談起來,十分的愜意和輕松。 向后院走的路上,林楓覺得兩人的火熱程度差不多了,便隨口道:“在以前混亂的時候,不少勢力都偷偷修建了密道,周府就是這樣,若是周府沒有密道,他們還真的做不到那些謀劃?!?/br> “周縣令……” 說著,林楓看向周賀林,道:“你可在其他地方,也見過這種密道嗎?” 周賀林聞言,想了想,道:“倒是也見過,在長安城就曾發現兩個,不過那些密道都不長,穿不過長安城?!?/br> 林楓點了點頭,他看向眼前的普光寺,笑道:“你說,這普光寺有這么多年頭了,也經歷過那混亂的時期,這里面會不會有什么密道呢?” “這個……” 周賀林搖了搖頭:“應該沒有吧,在一開始發生命案后,本官帶人搜查過寺廟,沒發現有什么密道?!?/br> 林楓眸光微閃,笑道:“周縣令經驗豐富,你們沒發現,那應該就是沒有?!?/br> “倒也不一定?!?/br> 周賀林卻是正色道:“畢竟我們主要目的是找人,看看是否有賊人藏匿在什么地方,并沒有更細致的翻找機關什么的,所以還是有一定概率漏掉的?!?/br> “不過我覺得這里應該沒什么密道吧,他們一座寺廟,世外之人,不惹塵世,要密道干什么?” 林楓笑著點頭:“也是,我就是根據周府的事,發散個思維而已?!?/br> 周賀林也沒多想,他說道:“林寺正會這樣想也正常,畢竟你剛根據密道,破了案子,若是本官也因為什么線索破案的話,在一段時間內,也會對這個線索十分在意,甚至都會疑神疑鬼,看什么都覺得是類似的線索,可能有兇案發生?!?/br> 林楓哈哈一笑:“我能理解,畢竟現在的我就是這樣?!?/br> 周賀林看向林楓,更有一種知己的感覺。 這些事,只有他們刑獄人員才能懂,連他枕邊的娘子都不理解他。 林楓一邊笑,大腦一邊思索。 真的沒有密道嗎? 還是說,他們真的沒發現? 正思索間,忽然有腳步聲靠近。 林楓與周賀林循聲看去,就見之前離開的縣尉,正快步向他們走來。 見縣尉快步趕來,周賀林眸光一動,他連忙期待又緊張的問道:“如何?” 縣尉停在兩人面前,視線先落在林楓身上,眼中充滿著崇拜與敬佩,之后他才看向周賀林,重重點頭,激動道:“周縣令,抓住了!” “根據畫像,我們揪出了另外兩個僧人?!?/br> “一個是智德,一個是智信?!?/br> “智信?” 林楓聽著縣尉的話,挑眉道:“那個肥胖的僧人?第一個發現了智和被鬼火纏繞的智信?” 縣尉連忙點頭:“不錯,就是他!” 林楓不由回想起當時自己詢問智信的畫面,智信臉色蒼白,充滿著緊張與驚恐之色,不斷流著汗水…… 那時林楓還以為智信是因為第一個看到了鬼火而被嚇成那樣的。 現在看來,他分明是已經知道智和三人為什么會被殺死了,他那是擔心自己也會被殺死,所以才恐懼成那個樣子的。 周賀林冷笑道:“屠滅周家滿門,逍遙了足足十年,也該為他們的罪孽付出代價了!” “連續殺人案的真兇呢?”他又問道。 縣尉忙道:“也找到了,這人是周家三子周慶……在我們拿畫像去比對時,他根本就沒有隱瞞自己,直接主動承認人就是他殺的,也承認了自己的身份是周家三子?!?/br> 聽著縣尉的話,周賀林不由看向林楓。 林楓神色并無意外,他嘆息了一聲:“對周慶來說,殺人固然能報仇,可讓周家滅門案得以真相大白,讓天下人知道當年的真相,更為重要,正因此,他才會專門給我們留下那些物件?!?/br> “現在他看到那些畫像,自然就會明白周家滅門案的真相已經被我們查明了,既然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就沒必要繼續隱瞞身份了?!?/br> “十年追兇,終于有了結果?!?/br> 周賀林聞言,心里頗不是滋味。 他神色復雜,也嘆了口氣:“他算幸運的,遇到了林寺正你,否則的話,他就算在這里殺了所有人,估計幕后主謀王鵬程也不會暴露?!?/br> “最后很可能就如你說的那樣,他返回鄭縣后,反而被王鵬程趁機殺害,那樣的話,就真的是最可悲的結果了?!?/br> 縣尉忙點頭:“下官也是這樣認為的,當下官告知他事情的真相后,他愣了好一會兒,然后他說……” 說著,縣尉看向林楓,道:“他希望和林寺正能見一面?!?/br> “和本官見一面?” 林楓眉毛一挑,想著自己也正好有些問題要問周慶,便看向周賀林,道:“周縣令,我去和他見一見,看看他想說什么?!?/br> 周賀林見狀,自然不會反對。 很快,林楓就和周慶,在一個房間里相見了。 這不是兩人第一次見面。 上一次林楓來查案時,與三個香客有過一面之緣。 不過當他第一眼看到周慶時,整個人仍是愣了一下。 因為眼前的周慶,竟是如此的蒼老。 周慶十年前十三歲,現在也不過二十三歲罷了,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 可是他卻已經早生華發,頭發半白,臉上皮膚粗糲,膚色黝黑,他的眼中更是布滿滄桑。 這哪像是二十三歲的年輕人啊,和年過四十的無比cao勞的莊稼漢相比,都沒什么區別了。 林楓不由回憶起自己帶來的畫像。 畫像里的周慶,皮膚白嫩,眼中充滿著清澈的單純,能看得出來,被家人保護的很好。 可眼前的周慶……就算是周家家主周密活著,能認出這是他的兒子嗎? 時光在他的身上毫不留情的留下了痕跡,若不是周慶眼角的淚痣還在,林楓都可能懷疑周慶的身份是不是真的。 林楓在打量周慶,周慶也在上下看著林楓,他雙眼一眨不眨的看著林楓,從上到下,無比仔細,十分緩慢,那樣子,就仿佛是要將林楓的樣子鐫刻在靈魂中一樣。 然后…… 他忽然跪了下去。 額頭觸地,聲音沙啞道:“多謝林寺正……讓我周家之案真相大白,為我周家捉拿真兇?!?/br> 林楓沒想到周慶會突然行此大禮,他忙上前,就要扶起周慶:“快起來,本官身為大理寺正,查明真相是本官職責,你不必如此?!?/br> 可周慶十分頑固,他硬是給林楓磕了三個響頭,才重新起身。 他看向林楓,雙手緊緊地握著拳頭,眼中滿是恨意:“我不知道那王鵬程才是幕后主使,如果不是林寺正你查明了真相,就算我沒有在這里被抓,我殺了那些家伙,返回鄭縣祭奠父母時,也肯定會被王鵬程給暗害了?!?/br> 說著,他自嘲道:“林寺正,我是不是很可笑?” “明明害我周家滿門的真兇就站在我面前,可我卻相信了他的鬼話,相信他當年真的是被迫的,相信他只是沒有帶人在我周府門前巡邏而已……” “他明明是害我周家的主使,我卻愚蠢的被他利用,成為他的刀,為他殺人……” 他搖著頭,淚流滿面:“怪不得爹爹總說我腦子笨,說我不適合經商,也不適合讀書,以后就跟在大哥二哥屁股后,等著他們養我就好了?!?/br> “大哥聰明,繼承了父親的經商頭腦。二哥讀書好,以后肯定可以光耀門楣,四弟雖比我小一歲,可所有人都說四弟聰慧,以后成就不會比大哥和二哥小?!?/br> “只有我……只有我腦子笨,什么都做不好,是最無能的一個,可為什么……為什么活下來的偏偏是我?” 他抬起雙手,死死地捂著自己的臉。 淚水滴落下去,在地面上摔成無數瓣。 嗚咽的哭聲,伴隨著顫抖而劇烈抖動的肩膀,從指縫里傳出。 周慶嗚咽落淚:“我太笨了,我真的太笨了啊,我花了足足十年時間,我走了無數的地方,問了無數的人,受盡了無數的苦,被無數人當成瘋子……可是,我還是找不到他們?!?/br> “我想要報仇啊,我告訴自己,我之所以能活下來,就是為了復仇的,可我找不到他們??!如果是大哥,如果是二哥,哪怕是四弟,他們那么聰明,肯定早就能找到這些仇人了吧?” “只有我,只有我什么都做不到……” “最后,我找到了他們,我以為我終于能報仇了,我以為老天終于開眼了,我以為苦心人天不負,卻未曾想……” 他搖著頭,竟是笑了起來,可那笑容,充滿著悲戚與可笑:“我還是被真兇給利用了,我甚至還對真兇感激,感激這個殺我滿門的劊子手,感謝他能告訴我這些人的下落!” “林寺正你說,我是不是很可笑?我是不是很愚蠢?是不是當年如果活下來的人不是我,會更好?我是不是讓爹娘,讓大哥二哥四弟他們失望了?” 林楓安靜的聽著周慶的話,心中不由嘆息。 案發時,周慶不過十三歲,從未經歷挫折的少年,突遭大變,沒有人開解他,沒有人愛護他,他被仇恨與自責包裹,眼中只有復仇。 可想復仇的他,卻連仇人都找不到,因此陷入更大的自責之中,就如同墜入了無限循環的魔咒。 這些想法,不斷的折磨著他,化作心魔,化作執念,讓他對自己的無能充滿著痛恨,讓他無時無刻不在自責,最終讓他吃盡人世間的苦頭,讓他哪怕二十三歲,就已經半頭的白發。 可明明,他是受害者啊,他是最可憐最無辜的那一個,卻成為了對自己最痛恨的那一個。 很多人都以為,當案子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就是一切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