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閣樓里對飲暢談的兩人,并不知道此時門外正有兩雙耳朵在偷聽。 房遺直聽到林楓的謙遜之話,直接搖頭,認真道:“林寺正在過往斷案中,用過天文地理諸多學問,正是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對格物之學更是知曉甚多,怎就擔不得學識淵博的評價?” 林楓知道房遺直是一個較真的人,笑了笑,沒再反駁。 房遺直雙目灼灼的看向林楓,眼中充滿著希冀,就如一個求知的學子,道:“不知林寺正還知道哪些有趣的格物之學?” 林楓笑道:“房郎中想知道哪方面的?” “哪方面的都行,就和這光一樣,十分常見,但我們卻未曾深思其中內理的學問?!?/br> 林楓想了想,目光看向桌子上跳動的燭火,他說道:“房郎中可知道,這蠟燭燃燒出現火焰,都需要哪些條件?” 房遺直愣了一下,他眨著眼睛看著燭火,卻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林楓的問題。 他真的從未思考過蠟燭燃燒,還需要什么條件。 門外,長安縣令周賀林眉頭緊皺,只覺得林楓提出的問題很奇怪,蠟燭一點火就燃燒了,這還需要什么條件? 他視線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恩師,整個人直接一愣。 因為他竟是發現,自己恩師的眼眸中,正閃爍著思索之色,很明顯,自己恩師竟然真的在認真思考林楓這奇葩的問題。 書閣中。 房遺直思索半晌后,搖頭道:“我知道如何點燃蠟燭,卻不知其中內理……” 他看向林楓,拱手道:“還請林寺正指教?!?/br> 林楓輕輕一笑,他說道:“蠟燭燃燒,或者說所有東西的燃燒,都需要三種要素!” “三種要素……” 房遺直只覺得一扇未知的大門正向他開啟,他忙道:“哪三種要素?” “可燃物,助燃劑,以及達到可燃物燃燒需要的著火點?!?/br> 房遺直眼中滿是茫然之色,對林楓所說的三要素,可以說一個都聽不懂。 林楓笑了笑,道:“房郎中不要急,且聽我慢慢說來?!?/br> 接著林楓就將初中課本學到的燃燒三要素十分詳細的告訴了房遺直。 并且還帶著一個個簡單易懂的例子。 如沙子為什么能滅火?因為隔絕了空氣這個助燃劑。 為什么水能滅火?因為隔絕了空氣的同時,蒸發時還會吸收大量的熱,導致溫度降低到可燃物的著火點之下。 通過這樣生活中常見的例子,來幫助房遺直更直觀的明白自己的話。 就這樣,林楓花費了半刻鐘的時間,將燃燒的基本知識終于講述完畢。 他笑著看向房遺直:“綜上所述,理論上只要是達到了燃燒三要素的所有條件,就沒有不能燃燒的東西?!?/br> 房遺直瞪大著眼睛,怔怔的看著林楓。 他瞳孔不斷在眼中轉動,忽然,整個人蹭的一下起身,來回踱步,一邊走,一邊嘴中念著什么。 看起來神神叨叨的一樣。 都顧不得儀態儀表了。 林楓噙著笑意看著房遺直,他給房遺直介紹的都是最基礎的知識,例子也是生活化的,他相信以房遺直的能力,肯定能迅速消化這些知識。 房遺直對林楓來說,很特別。 他與林楓見過的所有官員都不同,房遺直有著讀書人的純粹,沒有其他人那般心機算計,一心撲在學問上,說他是官員,不如說他是一個真正的學者。 對這樣的房遺直,林楓很喜歡與其接觸。 他會覺得很輕松,很自在。 下一刻,房遺直果真停下了腳步,看向林楓的眼中充滿著奕奕神采:“原來是這樣!我終于明白了,原來這蠟燭燃燒的背后,竟是有著這么多的知識和道理!” 說著,房遺直忽然面向林楓,十分莊重的向林楓行了一禮:“多謝林寺正傳道授業!” …… 閣樓外。 周賀林嘴巴張大,臉上滿是震驚的表情,整個人已經有些呆滯了。 他真的沒想到,原來那么常見普通的蠟燭燃燒上,竟然還有這些道理。 什么可燃物,什么助燃劑,什么著火點,這都是他以前聞所未聞的知識,但當林楓介紹后,他又覺得十分有理,就該如此。 不說林楓的斷案本事是否比自己強,單說那學識,他就不能不承認,自己的確比不過。 怪不得房遺直對林楓如此尊敬,破例邀請林楓進入書閣,林楓是真的有這個資格。 他不由看向房玄齡,想知道自己恩師對林楓是什么態度。 然后,他就見房玄齡露出了笑容,和往常那常態化的溫和笑容不同,這次的笑容,明顯更加源自內心。 周賀林一愣,不由道:“恩師?” “真是有趣的知識,今天能聽到這些,就沒有白來?!?/br> 房玄齡輕笑一聲,停下的腳步再度邁動,道:“走吧,一直偷聽可不是待客之道,我們去見見這個知識豐富的小家伙吧?!?/br> 兩人來到門前,周賀林連忙敲響房門。 房內熱烈的聲音一靜,傳出了房遺直有些不悅的聲音:“不是說不要來打擾我和林寺正嗎?” 周賀林一臉尷尬的看向房玄齡。 房玄齡輕笑一聲,毫不在意,溫聲道:“是我?!?/br> 房內聲音再度一靜,然后就聽腳步聲迅速靠近,旋即緊閉的門被打開。 房遺直看著門外的父親,一臉意外:“父親,你怎么來了?” 房玄齡笑呵呵道:“府內來了客人,老夫豈能不來招待下客人?” 說著,房玄齡便走進了閣樓中。 一進入閣樓,他就看到一個模樣俊秀,雙眼黝黑有神的年輕人站在桌后,年輕人忙向房玄齡拱手行禮:“見過魏國公?!?/br> 房玄齡不動聲色打量了林楓一眼,然后點了點頭,笑容溫和道:“不必多禮,你是犬子第一個請進書閣的貴客,老夫著實是有些好奇,想知道究竟是怎樣的俊彥會被犬子破例邀請,所以不請自來,若是打擾了林寺正,還望見諒?!?/br> 林楓眸光一閃,頓時明白了房玄齡的言外之意。 第一,房玄齡專門說自己是房遺直破例,第一個邀請進書閣的貴客,這分明是在告訴自己,房遺直對自己有多看重。 而房遺直從始至終都沒說書閣的特殊之處,若房玄齡不說,自己還真不會知道這些。 第二,則是解釋為何他會來這里,只是對自己好奇,并無其他心思。 林楓心中感慨,不愧是名相房玄齡,一句話,諸多用意,偏偏還溫和周到,讓人生不出一點抗拒之感。 他忙道:“下官一直敬仰魏國公,早就想前來拜會,只是擔心太過唐突,所以一直未曾拜會魏國公,今日能見到魏國公,下官只覺榮幸?!?/br> 房玄齡微微點頭,笑容溫和道:“剛剛老夫在門外聽到了你和犬子的一些交談,那燃燒三要素著實讓老夫大開眼界,不知子德是在何處知曉的這些格物之說?” 對我的稱呼已經從林寺正變成子德了……林楓道:“不瞞魏國公,下官在牢內時,頭部曾遭遇重擊,導致些許記憶有了缺失,所以下官也不記得這些知識是在哪些書里看到的了,只記得相關的內容?!?/br> 房玄齡道:“原來是這樣,老夫和一些太醫私交不錯,若林寺正有需要,老夫可讓太醫們幫幫忙,或許能幫林寺正恢復一些記憶?!?/br> 林楓連忙表示感謝。 雖然不知道房玄齡為何對自己態度這樣好,對自己這樣關心,但此時絕不能拒絕,畢竟有病不治,一定會讓這個當世心機最深最有智慧的能臣察覺到異常。 房玄齡見林楓答應的干脆,笑著微微頷首,他道:“都快坐吧,坐下聊?!?/br> 眾人相繼落座。 房遺直左看看周賀林,右看看房玄齡,眉頭不由皺起,似乎很嫌棄他們來了后就不走了,這下自己和林楓好好的學術氛圍都被影響了。 房玄齡看了房遺直一眼,然后又看向林楓,溫和道:“今天,老夫耳邊一直都是同僚在議論你的事,你能在細微之處發現真相,又以將計就計之法捉住真兇,便是老夫,都忍不住心中贊嘆,你這等斷案之能,饒是老夫,也是第一次見到?!?/br> 林楓摸不清房玄齡的意思,連忙謙遜道:“下官只是運氣好罷了?!?/br> 房玄齡聽著林楓謙遜的話,微微頷首,笑道:“一次是運氣好,可兩次三次,總不會是運氣好就能解釋的……正巧,老夫的學生長安縣縣令周賀林,這些天遇到了一些難題,想要請教一下子德,還望子德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能幫襯一二?!?/br> 林楓有些意外的看向周賀林,卻見自從進入書閣后就一直沉默的周賀林,臉上也微微露出一抹意外之色,但很快,周賀林便神色如常,拱手道:“還望林寺正能幫本官?!?/br> 雖然周賀林迅速就將那一抹意外之色收斂,可仍是沒有瞞過林楓的視線,林楓心中微動。 看周賀林的樣子,房玄齡的話明顯是出乎周賀林的意料。 這代表周賀林可能就不是為了找自己幫忙而來,那么房玄齡這樣說……難道,是要考校自己?想看看自己的本事,是否如傳言中那樣? 回想房玄齡一來,就告訴自己房遺直對自己是如何特殊對待的,林楓心中微動,他似乎已經明白了房玄齡的用意了,這是在為自己兒子把關嗎? 可房遺直是找朋友,又不是找老婆,用得著這樣? 林楓心中百轉,面上絲毫不顯,笑著拱手:“周縣令但說無妨,只要是本官能幫得上忙的,一定竭盡全力?!?/br> 周賀林見林楓如此熱情,視線微微閃爍,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聲,想了想,道:“下官最近遇到了幾個案子,對兇手身份不是太確定,還望林寺正能幫忙判斷一下?!?/br> “哦?” 一聽案子,林楓眼睛就亮了:“不知是什么案子?” 周賀林看向林楓,神色認真了起來,說道:“第一個案子,發生在不久之前,那是午后,有人來縣衙報案,說有人要偷襲傷害他,他不得不進行反擊,結果不小心將要偷襲他的那人打死了?!?/br> “本官聽到報案后,立即帶人前去查看,結果發現案發現場是湖邊?!?/br> “報案之人說,他當時正在湖邊釣魚,忽然從湖面上看到身后有人鬼鬼祟祟,舉著一個大石頭向他走來,要將他打死……而當他看清那人后,發現那人正是他不久之前吵過架的對頭,所以他心中一驚,連忙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就狠狠向后打去?!?/br> “結果石頭撞到了他對頭的腦袋,將他對頭打倒,而那人倒下時,后腦又不小心磕到了地上的石頭,直接意外身亡?!?/br> 他一邊說著,視線一邊緊盯著林楓,道:“因為案發時附近沒有其他人,所以本官在確定這究竟是意外,還是故意殺人上,犯了難?!?/br> 聽到周賀林的話,房遺直也生起了興趣,眼中有著思索之色。 房玄齡則端著茶杯,慢悠悠喝著茶,似乎對這個案子并不感興趣。 周賀林看向林楓,道:“林寺正覺得本官該如何調查?” “調查?何必做這多余的事!” 可這時,林楓突然開口,直接下了結論:“不必調查了,報案之人是故意殺人的?!?/br> 周賀林一怔,下意識道:“林寺正為何如此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