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來,階梯太高,他得一點一點上去。 猶豫早沒了用處,回不了頭。 他爬了很久很久,爬不動了,就坐在上面休息,口袋里鼓鼓囊囊,原來那兩個人還偷偷給他塞了大包大包的巧克力,他不知道去盡頭還要多久,省著吃,每次只咬半塊。 思維房間里的人問他:你在做什么? 他說:我感覺到你很累,很辛苦,你是不是瞞著我,從機構跑出去了? 原來心知肚明,在同一個身體里共生的人,即使不說,也早晚會被對方知曉。 顧默晚回答:我 他搖搖頭:不對,是我們。 我們逃出來了,之前沒和你講,是怕你失望。 以及,我自作主張。 顧默晚伸出手,去觸碰頭頂那層薄薄的水膜,噗地一下從其中鉆出頭來,身上的干衣服再次濕了個透,而腳底的那條通道,轉眼無影無蹤。 他扒住沙灘,踩著海水,拖著濕漉漉的身軀爬了上去。 巧克力還剩很多,有防水袋包著,完好無損。 他本就不剩下多少力氣,到達終點后,顧默晚癱在上面,大口大口地喘氣。 他說:你要出來嗎?我想讓你也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手上有吃的,甜甜的。 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顧默晚閉上眼睛。 他再睜眼,就已經坐到了思維房間里,掌控身體的換了人,這是他們一點點布置起來的暫居所,明亮、整潔。 互相留給對方的居住地。 外面的那個顧默晚問他,他是如何做到的。 是自他誕生以來,從未從那個過于早熟的孩子口中聽過的驚喜。 他小聲回答:其實我沒有目標。 他的認知局限于小小的機構里,關于離開之后要往哪里去,如何生活,他是迷茫的。 如果不是那口氣撐著,想要活下去的愿望,他根本無法將自己與世界聯系在一起。 最后,坐在房間里的小人,撿起另一個自己扔下的繪本。 有人幫了我,他說,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我只記得他的眼睛,有月亮,非常漂亮。 顧默晚對話的語氣低了下去:以及,我聽見他們說,要去一個地方。 地名四個字,似乎是什么墓。 他這才后知后覺,逃出生天之后,他心底空落落的一片,總覺得有哪里缺失了。 顧默晚說:即便如此,我也沒和他說過謝謝。 外面的人安慰:以后總有機會的,我陪著你,一起去找。 晨曦之島的云海,小孩瘦弱得不像樣,一步一個腳印,走向他們未知的未來。 對于顧云疆來講,那真的是一個很久遠、很久遠的故事。 此后的十二年,風平浪靜。 他留在了思維房間里,把外面的世界交給顧默晚。 顧默晚借著那兩人給他的身份證明,成功被晨曦之島的一家福利機構收留,后來又被一戶人家看上,帶走。 新家庭順著他的意思,沒有讓他改名。 起初他還不能適應,別人對他好,他要誠惶誠恐地道謝。 并且反復懷疑,這是否只是他的一場幻夢。 而隨著思維房間的逐步升級,住在里面的人,也可以通過外面的眼睛、耳朵,去看去聽。 于是里面的他試著讓外面的顧默晚看一些調解心理的書籍,他從中汲取知識,坐在思維房間里,一點點給對方講,如何應對,如何坦然接受。 他費了幾年時間,讓顧默晚把那段經歷拋之腦后,學著與正常人一樣生活。 偶爾幾次,顧默晚問他要不要出來透透氣,他都回絕了。 他習慣了待在這里。 實際上,比起顧默晚,他才是對外界更惶恐的那個人。 那次逃離已經是鼓起勇氣,孤注一擲。 問多了之后,顧默晚也清楚,他不愿意出來,也就不再多問。 怕他孤獨,顧默晚經常會與他聊天。 直到2713年,春末夏初。 傀儡1531事件發生。 所有人都在失控,淪為無差別攻擊人的傀儡,學校變得混亂,顧默晚努力地拉出了一個被包圍的同學。 對方上一秒還在道謝,下一刻卻眼神黯淡,抄起凳子朝他頭頂砸來! 顧默晚在逃跑,不知疲憊地左躲右逃,終于沒了力氣,支著墻喘氣。 傀儡還在向他靠近。 十二年來未踏出過思維房間的人,輕輕合上手里的生物課本。 自從他來到晨曦之島,手心里的容納就再沒起過作用。 現在,掌中在微微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