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連觸覺也沒有了。 他并不恐慌,也不覺壓抑。聞映潮放任自己的知覺模糊、隨波逐流。他真真正正地把所有都交付給了顧云疆,毫無保留。 于是他往更深處墜去,碰到了記憶中破碎的泡影。 這是什么? 聞映潮不清楚。 他的思維在慢慢變得遲鈍,不再思考。只是無意識地撞進那些記憶當中,靜靜地做著所謂旁觀者。 特大消息這次的畢業遠足,終點是永夜森林耶。 我去,真的!但那里人會很多吧,畢竟著名景區誒。 聽說學校包了一片區域? 牛啊,有錢!我早就想去虛實之路瞧瞧了,之前一直沒空。 你周末怎么不去? 放假就應該睡大覺,誰去景區人擠人啊? 午休的時候,教室里吵嚷得緊。高中的少年少女們似乎總有用也用不完的活力,下課后精神抖擻,稍微有點特別的事在他們眼里都是新鮮的,能講個不停。 你們安靜點,顧默晚從復習資料里抬頭,有人在睡覺。 指的是趴在角落的聞映潮。 他似乎沒什么心思討論校外遠足的事兒,一心一意地悶著頭,做著午休該做的事午睡。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吵到人了,見是聞映潮,旁邊的人松了口氣,他的能力不是和意識有關嗎,只要不想聽,就聽不見我們說話吧? 那人嘀咕道:我看他睡得也挺死的。 還是小聲點吧。 顧默晚收起課本,擺在桌角:因為我也要午睡了。 好的。那幾個人比了個ok。 聞映潮微不可察地動動肩膀。 他沒有封閉感知,怕睡得太死,錯過上課。 在自己的臂彎里,他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他每天都覺得疲憊,可是從很早之前開始,再也沒有在午休睡著過。 閉上眼,就是被傀儡包圍的驚魂一夢。 回想起來,原來那件事已經過去一年了。 清晰如昨。 他閉著眼發呆,胳膊被壓酸了,就換個姿勢,不知趴了多久,聞映潮的桌角被人輕輕一叩。 是什么人不小心碰到了嗎? 聞映潮開始胡思亂想。 直到午休結束的音樂聲響起,他才慢慢裝作剛醒的樣子,揉著眼睛爬起來。 他的桌角,被放了一顆小小的薄荷糖。 是很便宜的那種。 上面貼了一張小小的紙條:下午還有考試,提提神。 筆跡十分眼熟,語氣也很熟悉。但即便聞映潮不刻意去看內容,也能知道是誰給他的。 除了顧默晚,這個班沒人會做這種事。 他笑了笑,撕開包裝紙,把薄荷糖含進嘴里。 好甜,一點刺激味都沒有。 他想,根本就不醒腦嘛。 這是誰的記憶? 聞映潮所有的意識蜷成一團,浸泡在水中,過了很久,才想到這個問題。 是原主的嗎? 他的情緒是那樣清晰,鮮活。幾乎令聞映潮感同身受,他無法再說服自己是個旁觀者,他看著一切,體味著一切。曾經作為平常人的喜怒哀樂漫入舌尖,又酸又澀。 事情是怎么變成那樣的?聞映潮之后究竟經歷了什么? 為什么他們最終會是那樣的結局。 一個人成了瘋子,終日被束縛在那道舊日泡影里,不敢與任何人講,獨自承受精神的巨大折磨。 另一個人長眠棺底,若非這場疑點重重的意識再生實驗,或許永遠都沒有再見天日的時候。 好奇怪。 他現在應當什么都看不見、聽不到才是。眼前也的確伸手不見五指,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沒有伸出手。 那些記憶是從哪里來的? 無人知曉的黑暗當中,哪怕只流逝了片刻的時間,也會被不斷拉長、延伸,產生已死的錯覺。 到了,聞映潮,睜開眼。 顧云疆的聲音。 毫無預兆地闖進他極度安靜的世界里。 這點聲音微不足道,像耳邊低低的竊語,很輕很輕。聞映潮心念微動。被他麻痹的五感宛若淺淺溪流,重歸四肢百骸。 聞映潮睜開眼睛,顧云疆那只放下蒙在他眼前的手。冰涼感正逐漸消散,如果那也算余溫的話。 他看到一片清明。 接近出口的地方,大霧散去,仰頭能看見永夜森林的星空,閃爍斑駁,萬里無云。 那是景區人造的穹頂,立于其中卻分不清真假。除了漂亮,聞映潮找不到其他更合適的詞來形容這流光溢彩的布景。 既不夢幻,也不虛無。 這就是繁花之苑的知名景區,永夜森林。 顧云疆所說的出口,近在眼前。 意識是一座巨大的囚牢,以人的記憶為本源,演生出無數的枝葉。于是被分割開來的過往碎片繼續交錯、糾纏,借由意識編寫出無數條可能性,光怪陸離。 門的形態,也因此而生。 灌木叢枝繁葉茂,薔薇盛開。不知源于何方的藤蔓纏在鐵欄桿邊緣,簇簇小花點綴其上,又遍布荊棘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