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辛夷雖然明白了，可并不看好這個舉措。八院前身至今有將近百年的歷史，又是最高等級的醫院，聽他這口吻，另兩家應該是低上一級的醫院。

    就連末世前都有大多數人想要去最頂級的醫院看病，認為那里的醫療設備更先進精準，醫生的醫術也更專業精湛，更別說是末世后了?，F在一定也大范圍地出現了高氧的副作用，可普通人并不知道也可能不相信，只覺得自己是病了，那癥狀又有點和年前的流感類似，大抵還會認為是一種傳染病。

    那么想要治病，很多人肯定就往大醫院跑來了，當然最后能不能順利過來另說，恐怕有的人是離那兩家醫院更近的，卻仍然選擇遠路來八院診治呢。

    不過要怎么維持醫院內外的秩序，這不是吳辛夷該去思考的，畢竟他是一名醫生，治病才是他的主業和他今日要做的事。

    小區里早就沒有喪尸了，但是高大茂盛的綠樹和鮮艷巨大的花叢還是莫名讓人感覺有種詭異且隱藏著的危險，所以連帶路也是習慣性地用槍指著走。

    沒有阻礙，吳辛夷和這名救援軍很快就來到了小區大門口，保安室附近站著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吳辛夷在遠處見到后，心里就有些起疑——難道小區里就這兩位醫護人員么？

    救援軍將他帶到后，便朝三人又敬了一禮，正色道：

    “人員已經集齊了，我這就帶你們過去，請和我來?！?/br>
    他們這三位所謂的醫護人員碰頭了卻也沒有打個招呼什么的，或者說每人都仿佛有著職業病一般戴著口罩，把下半臉全部都遮擋起來了。

    與救援軍一同走出小區大門，吳辛夷沒有想到的是，原先他以為會坐上軍車，卻沒想到在一箭之地處停著一輛大巴車！

    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大巴車能載人更多，今天要維持八院的運轉，只有他們三人是肯定不行的，說不定還得去其他小區接人后再一起去呢，所以才需要約定那么早的時間。

    司機打開了車門，似乎也是一名救援軍，槍還擺在旁邊。吳辛夷上車的時候，只感覺車廂內十分悶熱，即使戴著口罩，也感覺隱隱有一絲酸臭氣味。

    ……確實，現在清潔很成問題，又是動一動就能出汗的大熱天。

    做醫生的難免會有點習慣性潔癖，吳辛夷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可現在都是末世了，也就自然而然治好了，他心里默默嘆了口氣走上車去。

    車上已經坐滿了半車的人，有男有女有年輕的有成熟的，有戴著和沒戴著口罩的，唯一不變的是身上那種低迷疲軟的頹唐氣息，隔著靠背座椅都能察覺。

    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也產生了高氧癥狀？不過既然能同意去醫院，要么是為了物資，要么，就是真心為了助人了。

    按順序坐下，吳辛夷正好是個靠窗的位置。車窗被擦拭過，身下有著細微的振動，表明了車輛即將開啟。一排除了過道就只有四個座位，所以很快就有人坐在了他的旁邊。

    “你好，請問你是吳醫生嗎？”

    車廂里本就十分安靜，這么多醫護人員聚集在一起，要是在末世前，估計會展開段交流，可在這時候，大抵是因為要保存體力，或是實在沒有精力，每人皆是半闔著眼不開口，倒顯得這句壓下音量的話莫名顯出幾分激動來，而且就是坐在他身邊的人說出的——是當時站在大門口的女子。

    吳辛夷偏過頭，那女子留著齊耳長度的黑發，上半面明眸善睞，眼尾含笑，看起來還很年輕，像是剛畢業不久的程度。

    為什么他能立馬想到這點？自然是八院的護士臺今年也剛好入了一批年輕的小護士來，不巧的是實習還沒到半年，先是遭遇了「流感」，緊接著又是末世，這次他去八院恐怕是見不到幾位的。

    吳辛夷點點頭回答道：“是的?！?/br>
    “哇塞，沒想到我竟然還能見到明星！我之前聽他們說你住在我們小區我還不信呢，沒想到是真的！那部紀錄片我都三連還三刷了呢！”

    年輕女子一口氣打著子彈似地把話語全部說了出來，像是憋了很久了——確實很久，本來在小區大門口就想問了，還是因為初次見面得收斂一下，所以選擇了上車后再問。

    這模樣倒是讓吳辛夷想起了寧淑婉，作為話癆，語速快能說的又多，他有時候其實不太能想象出他們腦袋的結構，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過不能沒有回復，吳辛夷還是繼續點點頭道：“謝謝，你是護士？”

    “對，你怎么知道的？”

    女子奇異地問，吳辛夷也就把自己的想法講了講。她聽完后不好意思地笑道：

    “我倒是想去八院，但那是很有名的大醫院，想要去實習那競爭也激烈著呢，我最后也就沒去成?！?/br>
    車門嗤嗤關閉，大巴車正式啟動緩緩地行駛在了馬路上，不過隔著前窗往前看，沒過一會兒就能見到路上有些別的車流出現，所以道路就慢慢變得沒有那么通暢，速度也就不快了。

    不知道救援軍們是怎么通知人們可以自行前去醫院就診的，但得知消息的眾人們在經過商場搶購后就會惦念著早去早排上隊，還能爬起來的就盡早出門了，而八院又有點距離，所以有載具的，或者說載具里有燃料的也都開出來上路了。

    大巴車行駛得非常穩當，反正普通民眾到了醫院也得排隊，門口還有其他救援軍維持秩序，所以司機也沒做出什么鳴笛加速舉動——可能是覺得就算真那么做了，也沒人能真的避讓開來。

    吳辛夷頓了頓，問：“我記得小區應該還有一位阿姨往昔也是護士，她怎么樣了？”

    年輕女子還沒法好好隱藏自己的神色，嘆聲道：“你說的是黃阿姨吧？她剛退休，如果知道醫院缺人她是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就出發的，可惜……她身子不好，我們還是勸她先留下，讓她家人領她去醫院了?！?/br>
    她說的十分委婉，吳辛夷卻知道，應該是那位黃阿姨身上的高氧癥狀比較重，這時候還是停止一切運動，靜靜等待藥物治療會比較好受。

    吳辛夷思索須臾，又問：“聽起來你和她很熟悉？”

    年輕女子這才恢復了些許笑意，解釋道：“我們恰巧住在同一棟樓，而且更巧的是同一家醫院的，只是她剛退休，我是剛實習。當時樓里有困難的時候我們就互相幫助，也就認識了，我反而是在她那里實習多呢?！?/br>
    聽著那棟樓，倒是要比20棟和諧很多……

    至于醫院，r區也不是僅有一個八院，只是說八院是家等級高的大型醫院，也許眼前的年輕女子和黃阿姨是在另一家較小或者等級低一級的醫院里工作罷了。

    “哎呀，光說這些事了，還沒自我介紹呢?！蹦贻p女子主動說著，“我叫楊歡，今年下半年才入院實習的護士，剛才和我們一塊上車的也是小區里的，劉云杰，在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工作?！?/br>
    劉云杰坐到了過道另一邊的座位上，聽見自己的名字后，扶了扶臉上的黑框眼鏡，朝他倆點了點頭算作回答。

    衛生服務中心是提供公共的基本醫療服務的，所以勉強能和醫務人員沾上邊。

    不過這種能和醫務沾上邊的，小區里肯定不止這三人，但現在這個狀況，能愿意出來就不錯了，不愿意的人們也不強求，當然還有一部分肯定就是身體原因了。

    之前領他們上來的救援軍此時也過來了，遞給他們三人什么物品，說明道：

    “我們還要去其他小區接人，你們可以先休息一下?！?/br>
    果然和吳辛夷想得一樣，為此他們不得不更加早地出發。

    三人接過后，才發現是用塑料袋裝著的一個饅頭，和一瓶礦泉水。

    饅頭捏著少許冷硬，不清楚放了多久，但是沒餿。礦泉水倒是常溫的，因為這天氣還是溫的。

    瞧著寒酸，可如今不知有多少人吃不到這些，一份口糧和一瓶水足夠拉一個瀕死之人回來了。

    楊歡和劉云杰盯了片刻，一會兒放下一會兒拿起來，顯然是心里想吃又舍不得吃，但又想到過會兒醫院里的忙碌景象，還是掰了幾口吃下。而這礦泉水自然是能不喝就不喝，除非渴到極致，現在的干凈水源實在是太缺乏了。

    吳辛夷想著不吃會不會反而暴露自己手里有物資，所以也掰了幾塊干硬的饅頭吃進嘴——細嚼嚼還是有點甜味的。

    車外開始有了時不時的鳴笛聲，是那些路上的私家車按下的，混亂且嘈雜。吳辛夷一個恍惚，感覺像是又回到了末世前s市早高峰的時刻，但s市是禁止鳴笛的，只是現在馬路上沒了規矩，每人又都急迫，更是顧不得原本的交規了。

    是以到最后那道路就堵了起來，甚至有仗著車輛大的直接撞出了一條路，甩下身后的抱怨與謾罵徑直往八院開去。

    所幸司機技術好，而且這輛大巴的原意是先去接人，所以很快就轉到了另一條道路上，沒有參與進那鬧嚷的環境中。

    吳辛夷每天基本都是兩點一線，一離得遠就不熟悉周圍了，而透過車窗，他能見到遠處的高樓群，一定是一座新式小區，就是不知里面的幸存者有多少了。

    大巴車慢慢停在寫有小區名字的大門旁，司機打開車門，坐在第一排的救援軍起身下車，應該又是去接人了。吳辛夷這才發現有兩名救援軍，看來一名負責去接人，一名負責看著車內情況。

    然而這一次，興許是小區內的醫護人員比較多，車上的人等了兩炷香多的時間也沒見他們回來。

    剩余的兩名救援軍立刻皺起眉頭，那單坐著的正想下車查看，卻聽遠方猛然發生一聲槍響，把后座的幾名昏昏欲睡的人都給驚醒了——

    第132章 c114

    楊歡被嚇了一跳，雖說在救援軍過來擊殺喪尸時，居民們都聽見過那掃射的槍火聲，可他們心里知道那是在擊殺會吃人的怪物，所以沒那么懼怕，反倒是這種獨一聲的帶著震懾的一聲槍響讓他們感到些微的恐慌。

    救援軍是不會輕易開槍的，對上變異種他們毫不猶豫地掃射，可對上平民，就算再無理再刁蠻也不會隨意攻擊，那還浪費子彈呢，所以說要是何時開了這一槍，就說明小區里肯定是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車廂里的人面面相覷卻依然寂靜，但貌似又都察覺出了什么，各自緘默不語。

    那單坐著的救援軍立馬跳下了車進入小區，又過了半炷香的時間，乍然又是兩聲槍響，之后就回歸了安靜。

    楊歡蹙眉問道：“吳醫生，這小區里……”

    吳辛夷淡然道：“相信救援軍會解決的，我們只要等著就行了?！?/br>
    楊歡聽聞只好閉上了嘴。

    又過了幾分鐘，可以從車窗看到兩名救援軍持槍回來，身后大概跟著五六個人，最后也一個個登上了車，而吳辛夷敏銳地發現他們除了高氧造成的面色蒼白，那白色又有點像是被驚嚇過后的神情。

    嗯……倒是可以想象出小區里發生了什么。

    救援軍也上了車，臉色嚴肅，他們比了個手勢，在司機緩緩開動大巴后也拿出了物資交給了那五六個人手上，他們這才平靜下來。

    如此又經過了三四個小區，大巴車的座位坐滿了，司機轉了個彎兒繼續行駛，四周成了吳辛夷稍覺熟悉的道路。

    然而一到那寬闊的馬路，兩側就種著灌木喬木，有時中間也建著綠化帶。經過變異，那些樹木和花卉各個都變得極其粗壯繁茂碩大，連陽光都被遮住了不少，打在臉上明明暗暗的。

    不過車廂是完全封閉的狀態，所以他們沒有感覺到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楊歡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小聲問：

    “吳醫生，我們小區也成了這樣，你知道為什么嗎？”

    吳辛夷知道了有變異動物，那么肯定也會有變異植物，但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還是從某人那聽來的，自然沒法準確回答，便聳了聳肩道：

    “不清楚，但看起來目前是沒有什么危險性的，可我們也不能松懈了?！?/br>
    “嗯嗯?！睏顨g頷首道，“我們樓里有人去那片人工湖里取水用，回來時候說那里全被往日里種的那片柳樹占據了，連湖上都是柳絮，有時候揚起來都見不到前方，出來時候渾身都是，而且很容易就吸入呢?！?/br>
    楊歡說著，又搖搖頭無奈道：

    “我們樓里有個哮喘的，家里也沒人了，想要水就得自己去提，結果不小心吸入了柳絮，家里也沒藥，就沒救過來?！?/br>
    吳辛夷沒有回答，不說是末世后，做醫生的在末世前就差不多都看慣生死了，而且他們從進入醫院后學習的第一課，恐怕就是不能與病人共情。

    而他自己……倒挺適合做這些的。

    可楊歡還年輕，短短的幾個月實習可能還沒有學會這點，還遇到了生命如同草芥的末世，也就和部分正常人相差無幾了。

    正輕聲談著話，車體驀地傳來砰的一擊，讓車上所有人都跟著晃了晃。不過本身就有車的人應當明白這是什么情況——這是撞車了。

    這輛大巴外表上只是普通的大巴，也沒貼個軍方使用的標識，路況又糟糕，遇見這種情況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坐在最后排的或許也是最能感受到那推背感的人，終于忍不住了，紛紛抱怨道：

    “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到達目的地？我沒吃什么東西都想吐了！”

    “這都直接撞上來了，你們不管管嗎？”

    “就是，我們可是你們請來的，我們不舒服，到時候也沒法工作??！”

    還有的人偷偷蚊聲嘀咕著：

    “早知道就不來了，還不如主動去醫院，也沒那么麻煩！”

    楊歡皺皺眉頭，這都是些什么人??？真的是醫務人員？

    一名救援軍來到過道上安慰著眾人：

    “安靜一下，八院馬上就要到了，但是現在也有其他人要去八院，所以這路況不是很好，你們也理解理解，等到了醫院內，你們是可以直接進入的……”

    誰知他話還沒講完，側旁又是砰的一下，還好那沖擊不大，救援軍扶住了沒有摔倒，臉色卻半黑了。

    后排座位上的人員也上了頭，可他們正想再多說什么，卻見司機一邊把著方向盤一邊忽然打開了車窗，隨即拿起槍就往窗外開了一槍，那聲響可比車輛撞擊響多了，一瞬間內連車外的鳴笛都消失了。

    當然同時消失的還有后排座位上的人們的話語，一齊噤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