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夜色 第8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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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伊禾回來之?后, 也很?快發現了鐘晚不對勁。 雖然還會跟她說話聊天, 但明顯時刻都心不在焉的,對什么都不感興趣的樣子。 莊伊禾私下去問?梁序之?:“你和鐘晚姐是發生什么了嗎?你們吵架了?” 梁序之?靜了許久, 開口也是答非所問?:“靠近過我?的人,是不是都會覺得痛苦?!?/br> 莊伊禾愣了下,笑說:“當?然不是啊,我?現在就過得蠻開心的。哥, 也幸虧是有你, 我?才?能無憂無慮的生活?!?/br> 梁序之?看她一眼:“你以前也總嫌我?管得太多?!?/br> 莊伊禾撓撓頭, 嘟囔:“…那是我?年紀小不懂事嘛。而且,以前家里?發生過那些事, 我?注定就不會有完全的自由。其?實對比你,我?已經是很?幸運的了?!?/br> 梁序之?未作?聲,坐在前院草坪邊的椅子上,從金屬煙盒中抽出一支煙,點燃。 莊伊禾聽他這么說,想?了想?,大概也有點猜到?鐘晚是因為?什么而消沉。 以梁序之?的性格,如果做出決定,也不會因為?任何旁人的話改變。 莊伊禾斟酌著開口,暗示道:“以前你剛把我?送來澳城治病,還找一堆人看著不讓我?回港島的那段時間,我?確實挺煩你的…好吧,其?實是特別?煩???再怎么樣我?們都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除非極特殊的情況,這種血緣親情都是剪不斷的。但別?人就不一定了…” 梁序之?看向她。 莊伊禾:“我?挺喜歡鐘晚姐的,所以當?然希望你們有好結果,讓她當?我?嫂子。不過,如果是我?以后要找男朋友,肯定不會找像你這樣的…會很?累?!?/br> “所以,如果你們真的分?開了,我?也能理解,但是也要好聚好散吧,至少別?像我?們的父母一樣。當?然,對你們而言我?是外人,所以這些話說著容易?!?/br> 梁序之?許久沒說話,手里?的一支煙抽完,又點燃一支。 莊伊禾正欲再說什么,遠遠看見林叔從大門一路小跑著過來,像是發生了什么緊急的事。 林叔過來之?后,看看梁序之?,又看了眼旁邊的莊伊禾。 梁序之?淡道:“有什么事你直接說就行?!?/br> 林叔眉頭緊鎖,“療養院那邊出事了?!?/br> 聞言,莊伊禾立刻站起來,焦急地問?他出了什么事。 林叔語氣沉痛:“是莊女士…她藏了一把刀割了手腕,護工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br> 莊伊禾站在原地,木然的神色,隨后腿軟似的,一下子跌在地上。 梁序之?看著遠處,手里?那半截煙燃盡,火星燙到?指節,他才?想?起來將其?碾滅。 這一天終還是到?來。 莊敏怡也離開了。 *** 鐘晚聽說莊敏怡離世消息的同時,和梁序之?、莊伊禾一同乘上了返回港島的車。 她和莊敏怡只有過那一面?之?緣,乍然聽到?她出事,沒有太多感懷,更何況,死亡對莊敏怡來說也許是一種解脫。 莊伊禾哭得很?傷心,再怎么樣,那也是她親生母親。 回程時,她一直靠在鐘晚身上,眼淚一刻不停地往下掉,哭得渾身都在發抖。 梁序之?沉默地坐在前排副駕,從始至終一言未發。 鐘晚的共情能力一向強,看到?莊伊禾這樣,也想?到?自己當?年通過媒體看到?盧文茵自殺的消息。 她輕拍著莊伊禾的背,說些寬解的話,雖然也不能起到?效果。 后續幾日?,梁序之?和莊伊禾都鮮少出現,大概是去處理莊敏怡離開后的喪葬事宜。 葬禮的時間安排得很?近,鐘晚沒想?到?,林叔會請她也參加。 他當?時說的是:“莊女士病了這么多年,在港島也沒其?他親人和朋友,梁家那些人她肯定是不想?見的,太冷清了。鐘小姐您當?時見過她,也算是她的故人,去瞧一眼吧。逝者已逝,生者能做的也不多,只能讓她走得不那么孤獨?!?/br> 這話至情至理,鐘晚也沒理由推辭,不論是梁序之?的意思,還是林叔自己的決定。 莊敏怡葬禮的當?天,她穿著一襲黑裙過去,發現現場真的如林叔說的一樣冷清。 除了梁序之?和莊伊禾,就只有療養院中的那些保安、護工、醫生,此外再無任何來緬懷或是吊唁的人。 但鐘晚沒想?到?,葬禮舉行的地點會在烏繼山那所破敗的教堂。 林叔同她解釋,這是莊敏怡生前多次要求過的。 這所教堂是她跟梁序之?父親最初相遇的地方,賦予了她新生,也讓她的靈魂死亡,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的rou身也葬在這里?,或是經過這里?,給她不堪的一生畫上句號。 這天陰云密布,天色極為?昏沉,空中飄著細細的雨絲,那所長滿青苔的灰色教堂靜靜矗立在昏暗的山中。 鐘晚下車時,司機替他撐了一把黑傘,送她進教堂。 教堂大概是被提前打掃過,雖然一應桌椅、禱告臺依然是陳舊的,但比先前兩?次來時看起來清潔不少。 里?邊播放著一首鋼琴彈奏的阿門頌,樂聲舒緩悠揚,宛如天國的旋律。 梁序之?和莊伊禾作?為?逝者最親近的人,自然是坐在最前排,正對禱告臺的位置,鐘晚和林叔一起,尋了個側面?的位置坐。 尋?;浇痰脑岫Y在追憶逝者生平、誦讀圣經后,還會有朋友家人悼念的環節,但今天這環節被略過。 流程并不長,教堂里?也只有零星幾人,年邁的神父最后雙手合十,在禱告臺后帶著眾人一起祝禱—— “愿上帝寬恕你,如同你寬恕他人, 人來自于塵土,而歸之?于塵土, 愿你的靈魂在天堂安息吧,阿門?!?/br> …… 祝禱完成,葬禮還沒有結束。 莊伊禾滿眼淚痕,站起身,再次跟療養院的護工問?莊敏怡生前的情況,是否走得痛苦、是否有留下什么話。 梁序之?轉身,看到?最靠門處的那排椅子,有張本不應出現的臉。 梁承安來了。 對莊敏怡來說,他是個罪人。 他也起身,緩步走過去,卻也沒有指責的心力,只是坐在梁承安旁邊的空位。 梁承安雙手掩面?,低垂著頭,作?出一副傷心的樣子。 時至今日?,他的傷心是最無用的存在。 梁序之?默了會兒,倏而出聲:“你后悔過嗎?!?/br> 如今的一切,始作?俑者只有梁承安一個人。 梁承安緩緩抬頭,看向前方花團錦簇中莊敏怡的照片,選了她年輕時拍的一張,跟他記憶中她的樣子一模一樣。 “后悔過的?!?/br> 梁承安聲音很?啞,站起身,語氣中有不可?名狀的情緒,聲音沉啞道:“到?了這個年紀我?才?明白,愛是克制,而不是隨心所欲的占有?!?/br> “但我?更后悔的是,三十年前那天,我?來過這所教堂。從一開始,我?跟她就不應該認識?!?/br> 話畢,梁承安轉身,步伐沉重而緩慢地,走向最后那扇老舊的木門。 年輕時的牽扯、他親手打碎的承諾、往后數十年的辜負、大半生愛與錯的糾葛,一切都結束了。 …… 梁序之?坐在椅子上,驀然想?到?,他最初與鐘晚見面?,也是在這間教堂。 他并不常來,平時這樣凄荒的場所,也不會有外人闖過來,更何況是兩?年前那樣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 可?他們偏偏就是在這里?遇到?了。 當?時,女孩渾身都被雨水淋透了,眼神極為?驚慌,看到?他像是見了鬼一樣。 她連聲道歉,被保鏢請出去之?后,又折返回來,忐忑地問?他,能不能在這里?躲雨。 就這樣,他們在這里?毫無交流的,共度了半個夜晚。 后來梁序之?再過來時,在最后一排椅子上看見一本攤開的中譯版《圣經》,應該是被她翻開擱在那的。 那一頁上寫著:神啊,求你救我?,因為?眾水要淹沒我?。 我?陷在深淤泥中,沒有立腳之?地。 梁序之?靜靜闔上眼。 也許,從一開始他們在這里?相遇,就是一種宿命,注定會結束的宿命。 . 葬禮結束,鐘晚陪著莊伊禾一起出教堂的門。 外頭還在下雨。 她轉了下頭,看見梁序之?獨自撐著傘,在不遠處看著她。 此時莊伊禾哽聲說:“鐘晚姐,我?回澳城,那邊有陳媽陪著,我?能好受點。之?前的心理醫生叮囑過,我?應該遠離這個環境,否則很?容易再受影響?!?/br> “你跟我?哥回去吧,我?要上另一輛車?!?/br> 鐘晚應了聲“好”。 莊伊禾沒馬上挪步,抬眸看她好一會兒,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但最后說出口的只有一句:“不管怎么樣,希望你過得開心?!?/br> 鐘晚:“…你也是?!?/br> 看著莊伊禾上車,她轉身,往靠近梁序之?的方向走。 到?了面?前,梁序之?撐著一把黑傘,替她遮住頭頂的雨。 雨滴打在傘頂,發出陣陣沉悶得響聲。 梁序之?低頭看她,片刻后,聲音低沉地說:“鐘晚?!?/br> “你走吧?!?/br> 鐘晚看著他,微動了動唇,“去哪?!?/br> 梁序之?眸色幽深,語氣卻是平靜的,“回杭市,或者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你喜歡的事?!?/br> 他頓了下,把傘柄遞到?她手里?,轉身,走入雨里?,留下最后三個字。 “離開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