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才會一個接一個地扶持著寵妃，栽培著阿哥們，與皇太子唱反調。

    對抗制衡，這向來是皇上最擅長的戲碼啊。

    可是，大阿哥暴斃了，八阿哥也要被革去黃帶子。

    她的十四若成為下一個棋子，出身地位不比大阿哥這個長子，陰謀陽算又拼不過八阿哥，還能有好下場嗎？

    德嬪苦笑著，低聲道：“原來，皇上放本宮出來，是要成就十四，也是在牽制十四啊……”

    她終究活成了兒子的弱點?；钪?，竟也成了原罪。

    ……

    德嬪就這樣神思恍惚地度過了幾日。

    八月末，暑熱將到盡頭的時候，身邊伺候的奴才帶回來一個驚天消息——

    “娘娘有所不知，八貝子……不，如今該叫允禩貝子主動革去黃帶子，成了閑散宗室，只求接罪妃出宮?？闪煎锬锊辉缸鰝€被逐出宮門的罪婦，更不愿以辛者庫之身發往關外，已經……”

    “三尺白綾一懸，自盡了?！?/br>
    德嬪心頭一抖，險些打翻了茶盞。她聽到自己顫著聲，問：“那允禩貝子呢？”

    “貝子今晨便備了馬車在宮門外等候，這會兒知曉親額娘離世，已經跪在門外哭了一個多時辰，想要進宮為罪妃收尸?！睂m人嘆息一聲，“可是萬歲爺發了火，不許貝子見此等大逆不道的辛者庫賤婢……”

    皇上發火也是正常的。

    良妃明明有活路可走，非要選一條死路，沒有連累允禩已經算是好的。

    德嬪撫著心口勸慰自己片刻，才接著問：“良妃的尸身呢？”

    “那罪妃的尸身，早就已經被奴才們草席一卷，運送出宮了?！睂m人咋舌搖頭，嘆道，“可誰也不敢說，貝子如今還在外頭跪著呢?！?/br>
    德嬪的心一瞬間沉到底。

    八阿哥失去了權力、身份、地位，只想換良妃一條性命。最終卻是兩頭皆空。

    她至少不能，也不應該叫十四落得這般下場。

    ……

    夜半，德嬪又做了個噩夢。

    她夢到了滿身是血的胤禵，站在她面前問：“額娘，為什么要害我落得這般田地？”

    德嬪才想搖頭否認，胤祚也咳嗽著喘著大氣爬在地上：“額娘，兒子生病了，能不能不讀書？”

    她后退幾步，有兩只輕柔的小手揪著她的衣擺，問：“額娘不喜歡女兒嗎？為什么不喜歡呢？”

    德嬪嚇得轉頭想逃跑，迎面撞上了她最不愿見到的一副冷臉。

    四阿哥攔住她的去路，平靜陳述：“額娘，是你殺了他?！?/br>
    德嬪猛然從夢中驚醒。

    寅時六刻。外頭天才蒙蒙一絲亮，永壽宮伺候的奴才們都還歇著。

    德嬪木著臉起身，坐在梳妝鏡前打量著鏡中的自己。過了這么些年，她忽然想起自己做小宮女的時候，有些不認識鏡子里這個人了。

    她扯唇笑了笑，俱是苦笑。

    伺候的大宮女聽到動靜，進來想要幫著梳妝，被德嬪揮揮手屏退。她給自己梳了個最簡單的發式，未飾簪釵，又穿了一身碧色的旗裝，看起來一如當年的宮女打扮。

    德嬪起身出了正殿：“都不必跟著，本宮自個兒出去走走?！?/br>
    卯時初，夏末的太陽開始冒花兒。

    德嬪走過景祺閣，進了北荒院，熟門熟路地摸到了枯井邊，就這樣坐在井口的沿子上，對著黑漆漆的洞口笑了。

    “玉煙啊，你沒說錯，這一切真的報應在十四頭上了?！?/br>
    “昔年范蠡勸告文種，說‘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為了不叫十四做皇上手里的良弓走狗——”

    “我下來陪你了?！?/br>
    北荒院外，夏蟬聲嘶力竭發出最后的鳴叫。

    烏雅氏向后一墜，不見了蹤跡。

    第78章 揭短

    夏末的天，養心殿內置了冰鑒也依舊悶得很。

    梁九功疾步進來，見萬歲爺還在專心致志批著折子，張了張口猶疑半晌，又一臉糾結地袖手站在邊上。

    康熙頭也沒抬：“發生何事？叫你這般模樣?！?/br>
    梁九功垂首弓身：“萬歲，德嬪娘娘不慎墜井，去了?！?/br>
    康熙提筆的手頓住，怔愣片刻才問：“怎么會墜井？哪里的井？永壽宮的奴才都是做什么吃的?！?/br>
    梁九功連忙低著頭倒豆子：“回萬歲，今日清晨德嬪娘娘不到卯時就起了，不要奴才們跟著，是永壽宮的管事太監不安心，悄悄遠遠跟著，才發現娘娘獨個去了景祺閣北荒院。那院里空了多日，長滿青苔，只怕是腳底一滑栽進了枯井中……”

    “北荒院?！笨滴跽f完這話，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嗓子，“朕記得……數月前，有個宮女也掉進這口枯井中了?！?/br>
    梁九功應是。

    他又問：“是德嬪的貼身宮女？”

    “從前永和宮的掌事宮女，喚作玉煙。德嬪娘娘在北荒院這些年，一直由玉煙和畫扇伺候著?！?/br>
    “畫扇……朕記得她是皇后的人?！笨滴跣α诵?，“莫不是也掉進井里了？”

    梁九功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德嬪娘娘一復位，就將畫扇送回景仁宮去了?；屎竽锬锶噬?，叫畫扇頂了原先夏槐姑娘的位置，做了大宮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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