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又嘆氣道：“四阿哥不會說話，不能替自個兒分辯，便是日后學會說話了，也未必肯多言。有些人生來就是悶葫蘆的性子，怪不得他。你抽空多去看看他也好，免得德嬪太過分?！?/br>
    胤礽連忙點頭應下。

    ……

    這事兒沒傳到康熙耳朵里去，赫舍里統管六宮事務，以“教養不當”的罪名，狠狠罰了烏雅氏一回，叫她暫且長個記性。

    胤礽偷偷再去瞧過幾次四弟，每回永和宮的門都關著，守門的小太監很是防備，叫他心里頭氣鼓鼓的。

    他還留意到，畫扇也被打發到殿外做事了。

    永和宮這頭密不透風，暫且無事。翊坤宮里卻是鬧翻了天。

    時值隆冬，將要邁入康熙十八年的臘月。

    外頭大雪漫天飛舞，大墻底下不多時便堆了厚厚一層，瞧著都有一寸高。宜嬪的大宮女蓮心領了炭例回來，撣去身上的雪粒子，搓搓手進殿去。

    正殿內，地龍燒得很旺，又有兩個炭盆子擺在屋中，熱得人都要冒汗。宜嬪只穿了身寬大的秋裝常服，扶著肚子倚在炕桌邊，正在用一盞金絲燕窩。

    見蓮心回來，她抬眸問：“炭例都取回來了？”

    蓮心蹲身答：“按娘娘的吩咐，連同大小……連同郭絡羅貴人的份兒一道領回來的。奴婢這便給后殿送去？”

    宜嬪揚唇嗤笑：“你倒是衷心，還拿她當郭絡羅家的大小姐?？梢膊豢纯?，她如今日日跑去承乾宮，都快住在那頭了！”

    蓮心不敢應聲，連忙躬身伏地。

    宜嬪厭煩地揮揮手：“罷了，炭都留著吧。本宮生產在即，多用些炭也沒人會說什么?！?/br>
    蓮心欲言又止，最終只得應一聲退下去。

    下雪不冷消雪冷，紫禁城內的陰濕寒氣到了化雪那幾日，更是叫人腿腳難受。

    翊坤宮后殿東配殿，郭絡羅貴人遲遲等不到主位將炭例分發下來，便知道是她的好meimei在背后搞鬼。

    不過一點炭例，擱在從前，給也就給了。

    在家做閨女的時候，郭絡羅貴人便總被額娘阿瑪教導著：“做jiejie的，凡事要讓著meimei，愛護meimei?！?/br>
    這一讓讓了二十余年。

    如今她已為人母，為了自個兒的女兒，卻不想再讓了。

    郭絡羅貴人起身，對身邊侍女道：“宜嬪貴人多忘事，少不得我們要登一登三寶殿，要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了?！?/br>
    須臾，不等蓮心進殿通傳一聲，郭絡羅貴人便抬腳進了暖閣。

    瞧見宜嬪坐在上首穿著清涼，自個兒裹得里三層外三層卻依然凍得直哆嗦，郭絡羅貴人不客氣地笑道：“meimei好興致，燒了地龍還外加兩個炭盆，我還當正殿里頭烤乳豬呢?！?/br>
    宜嬪聞言氣道：“jiejie日日去承乾宮，也是這么跟佟貴妃說話的嗎？還是說，只因本宮是你的親meimei，才得你這般輕慢！”

    說起輕慢，郭絡羅貴人可要笑掉大牙了。

    “從小到大，誰敢輕慢了meimei你呢？哪回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便是jiejie的也要一并搶去，都忘了嗎？”

    她不欲再提這些掰扯不清的陳年舊事，直接道：“把炭例還給我。你也是要做額娘的人了，給孩子積點德吧?！?/br>
    這話一出，宜嬪想好的所有刁難都頃刻間壓了下去。

    半晌，她才憋出一句：“你可還記得阿瑪為何將你送進宮中？如今可好，與太子爺和承乾宮走的那般近，是想氣死阿瑪嗎？”

    郭絡羅貴人自小便知道，納蘭珠縱有一身的小性子，卻十分愛阿瑪額娘。

    可她也不動腦子想想，阿瑪將兩個女兒都送進這龍潭虎xue，又能有幾分父女真情在？

    許是帶了幾分同病相憐的心思，郭絡羅貴人難得想要說句真話。

    她喚道：“納蘭珠?！?/br>
    宜嬪一怔，下意識就應了一聲，又裝兇狠問：“做什么！”

    “帝王的寵妃可不是那么好當的。只因宮中需要籠絡重臣，才會有貴妃入宮；又為了壓制貴妃，才需要你這個寵妃與之抗衡。你今日得用，便是皇上手里的寶貝珠子，可明日若用不上了，沒有皇上護著，要如何自處？”

    宜嬪像是頭一次認識自己的親jiejie，微微瞪了眼，詫異地瞧著她許久。見布音珠眼中滿是鄭重之色，這才難得能溫聲細語一回。

    她說：“可是，皇上需要一個囂張些的寵妃啊。而本宮正正好合適?！?/br>
    她又道：“布音珠，本宮愿意做這個寶貝珠子，成為人上人?！?/br>
    也能叫阿瑪額娘在家中過得更好些。

    宜嬪挺著肚子，仰頭對郭絡羅貴人露出一絲笑，那笑轉瞬即逝，就好像他們的姐妹情也只持續了這片刻。

    郭絡羅貴人默了片刻：“好。終究是道不同?！?/br>
    宜嬪便又恢復為華貴傲氣的寵妃模樣，懶懶伸手召來蓮心：“貴人的炭例便派人送過去吧，瞧她這副氣沖沖找上門的窮酸樣兒?！?/br>
    郭絡羅貴人聽著熟悉的奚落，垂眸自嘲一笑。

    ——原來是她小瞧了納蘭珠。

    *

    臘月初四。

    翊坤宮內一早忙忙亂亂，終于在接近晌午迎來了宮中的五阿哥。年頭納喇貴人本也誕下一位皇子，本該序齒為五，但因身子太弱，一直重病纏身，入了冬便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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