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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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及時伸臂將她團團抱緊。受傷病折磨的胸骨即使掩在華服下依舊明顯,叫她扶了扶他胸口,掌心依然能觸及他胸肺里撕扯的呼吸音,蘇夢枕只是微笑,自有生以來從未這樣殷切地笑過。 “舊俗是舊俗,”她笑道:“心意是心意?!?/br> 蘇夢枕只是說:“我知道?!?/br> 他環抱著她,以相當迫切的姿態撞開房門,掀開帷帳,將她放到床上,連須臾遠離都不愿,掌心內力微吐,將擱在桌頭,以彩結相連的珓杯吸來,遞進她手中。 季卷握著滿溢的杯子,若有所思道:“我總感覺是不是少了很多步驟?” “金風細雨樓中多的是愿意為此事出力的弟兄,所有婚禮細節都事先安排過,”蘇夢枕仍單臂攬在她腰上,杯中清酒不住漣漪,至少語氣還很鎮定:“不過,我同樣認為,只要兩情相悅,何必拿這些繁瑣禮節消磨生命?” 季卷對著他深黑瞳孔中的自己輕笑:“你可以直接說自己性急?!?/br> 蘇夢枕坦然承認:“這種時候若還能不心急,已經能做得道圣人了?!?/br> “那就,喝酒?” “還不至于,”蘇夢枕道。交杯的酒已經被握得有些溫度,杯中漣漪不停,隨時要顫出杯沿,他依舊只是握持著,低眼看她:“應當再問你:與我攜手相將,可有憾悔?” 季卷咬一咬嘴唇,不答反問:“和我成婚,恐怕直到你我身死百年,仍有非議。你又會不會后悔?” 蘇夢枕發笑。季卷就也笑,一邊笑,一邊繼續說:“我還以為你要真情告白,結果只是在說些奇談怪論,要掩飾自己緊張嗎?” 蘇夢枕的笑容轉冷轉自嘲,不等他說話,季卷已將他的手掌從腰際移到胸口。 柔軟,且激烈。 緊張是最容易產生、傳染、共振的情緒。 體溫也是。 蘇夢枕低頭,手臂交纏時垂落的彩結裹得更緊,快要將兩道大紅袖袍綁縛在一處,稍有些阻礙動作,卻都沒被兩人放在心上。酒剛飲盡,人影倒伏在帳中,杯底殘留的幾滴洇進袍服,酒漬尚在唇邊已被掠去,此時殊難再想什么擲杯問吉的事,只專注久別的唇吻,難辨喜怨地長吟。 更漏聲動,蘇夢枕忍咳一聲??人詴r室內燈燭微顫,燒長的燈芯滾一滴紅淚,床頭摞滿幾疊的瓜果被震得散落,停在滿屋交頸鴛鴦目珠處,在搖曳燭火中散出溫潤的光。季卷起身斂裳,見蘇夢枕仍仰躺在枕,難免又生促狹,笑道:“蘇公子深得君心,當受上賞?!?/br> 蘇夢枕在略懶散的余韻里掀眼橫她。 季卷得寸進尺,望窗外星月燈火,煞有介事道:“還能休息一個時辰,我們就要忙上一整天了。你還不抓緊補覺?是要我晚安吻嗎,還是睡前故事,唱唱兒歌哄你?” 蘇夢枕未答。季卷也沒打算聽他答話,赤足下地,嘖嘖欣賞起婚房中最為隆重、道具最為齊全,最終卻幾乎全沒用上的裝飾,正對著鐵骨嶙峋的描金喜字細看,竟聽身后人從唇縫間擠出一句答話:“唱首歌吧?!?/br> 季卷一愣,沒想到他居然真應自己的調笑,下意識便問:“唱歌?” 蘇夢枕不好聲色犬馬,從來也沒聽他說過對絲竹之音有興趣,猝然提出要求,叫季卷迷茫有余,更生好奇。 蘇夢枕同樣坐直身體,手提方才震落床上的紅綢,似追憶般道:“你見向將軍時給他唱過的歌?!?/br> 他神色間相當期待。 季卷反倒茫然。 她騙人上船時向來什么話都說得出口,大多時候都沒走心,說過就忘,眼下蘇夢枕提及她拉攏向孔時還唱過歌——她怎么一點印象都沒了? 他又怎么把這種小事記到現在? 其實也無所謂。雖然想不起他想聽哪首詞曲,眼下情濃意動,隨便挑一首時興的花間詞,未必不能逗蘇夢枕高興。 迎著蘇夢枕的視線,季卷把耍賴式的“我忘了”三個字咽回肚里,按那日談話間的氣氛想了想,忽有了想法,開口唱道:“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褏倾^看了,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br> 她學文不精,更沒空深研,驟然被提要唱當今詞牌,滑到嘴邊的還是當初上學時背的那些名篇。季卷猜測自己當初唱給向孔的并不會是這首未出世的詞,不過要說合適,未有比它更好的。等她把全詞唱完,蘇夢枕灼灼雙眼盯她,果不去計較異同,嘴唇默默跟誦詞句,忽勾動半生迷惘,嘆道:“報國無門,鐵衣寒透?!?/br> 他問:“如此忠義,英雄豪氣,這是何人所做?” 季卷道:“是辛棄疾。再有幾十年他就要出生,按原本軌跡,他要一生呼吁北上抗金,一生無果,郁郁而終?!?/br> 她說到這里,忽偷笑一瞬。 蘇夢枕便慢慢也從詞中悲懣抽離,低笑道:“這世上將少一個欄桿拍遍失意人?!?/br> “我希望世上的失意人越少越好?!?/br> 蘇夢枕放遠的視線慢慢收到她的笑臉上,篤定道:“以你戰功,已足名標青史,萬古流芳?!?/br> 季卷露出一瞬牙酸的神情,擺手道:“以后我要聽的吹吹捧捧還多著呢,為了我別太快膨脹,你還是少夸我幾句?!椅易约簝仁?,光是效仿呂武一條,就足夠被后世罵上許久了。要是再加上刺殺趙佶,借此造反這種說是秘密,卻總會不脛而走的事情流傳,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