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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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是一群人的生死拉扯,與一個人的人生相同,終究是意志力的比拼。 攻城第一日,遼人以壕橋跨越護城河,以云梯頭車攻城,被三面守軍擊退。夜間有騎兵嘗試襲擾運糧道,被及時阻止。 攻城第三日,遼人以鉤、鐮、抓槍登墻,蟻附其上,守城群豪刀劍卷刃上千。 攻城第十日,受遼人細作鼓動,城中流言四起,陸續有小股叛亂,被留守宿衛軍鎮壓。 而蘇夢枕立于城墻最高處,穿著最艷烈紅衣,竟是比城中佛塔更醒目的標志。城中何處生變,便掣刀馳援,城中人可見,知道事態不至太過糟糕,于疲累怨懟中又生些許新力,攻城人可見,城墻縱使穿鑿欲裂,卻恍惚生出城上紅衣一日不墜,燕京城墻一日不塌的錯覺。 要破燕京,需先殺蘇夢枕。這個念頭逐漸根植于攻守雙方腦中,而攻城第十五日,蘇夢枕仍立于血腥涂滿的城墻。如一座碑、一鑄鐵、一尊像。攻守雙方,皆是疲憊不堪,無力再戰,像弓弦繃緊至最后,任何時候都會從中崩斷。 刀會慢。動作會遲滯。反應會僵化。所有人都如此,包括蘇夢枕。因而攻城一方于他堅毅中又看出希望,猜測某一次出刀后,或就是下一次出刀后,這道該死的墻,與墻上該死的人能轟然倒塌。 蘇夢枕咳嗽,出刀,收刀,凌厲的紅光復歸墻頭。意味著又抵擋一輪攻擊。已是三更夜,不死心試探的小股遼軍在南城門下留上百具尸體,城外軍中火光熒熒,似是不打算再于今夜出擊。 他身后的花無錯低聲勸:“公子,休息一會吧?!?/br> 蘇夢枕閉目片刻,幾乎讓花無錯以為他正用沉默否認,才輕微頷首:“一個時辰?!?/br> 花無錯應:“是?!?/br> 于是蘇夢枕從棚頂翻下,躺倒的一瞬間就已入眠。 花無錯守住他身側,一雙眼警惕巡邏城內城外,他要確保沒有人在蘇夢枕睡眠時動作。無論是城外遼軍的動作,或是城中心思浮動者的動作,要破燕京,要徹底擊垮守城軍斗志,最好的辦法就是擊垮蘇夢枕!幾乎任何時候,都張揚立在城中三十余萬居民眼中的蘇夢枕。 要想殺醒著的蘇夢枕難,要想殺睡著了的蘇夢枕就容易得多。所以這十幾天來,蘇夢枕幾乎沒能睡覺。 花無錯仍在看,看的方向已變了,從向外巡視,轉為注視蘇夢枕。蘇夢枕敏銳,卻不懷疑兄弟,因此在他目光下猶然酣睡。 他的手中攥著觸發暗器的機括。只要輕輕觸下,周身衣袍中會有至少二十枚淬滿劇毒的暗器發出,只要擦著蘇夢枕的皮膚就能致他死地。 花無錯在看,在想,在掂量,把城中另一個人與自家樓主做比對,把兩種不同走向的優劣做判斷。 ——宋人何必為遼人守城? 宋人何必替遼人流血? 更何況全為季卷做嫁衣。她拋下你們去打遼東京啦,到時捷報傳開,誰會在乎你們守城功績? 誰會在乎你? 那個人笑得純善、甜蜜、諄諄善誘。 他幾乎就要按下機關了—— “樓主?!彼圩C關,輕聲喚:“已至寅時二刻了?!?/br> “太久了?!碧K夢枕在漏入的晨曦間道。他的聲音沙啞、疲倦,剛一醒就劇烈咳嗽,待好不容易咳完才道:“你不該讓我多睡?!?/br> 花無錯慚道:“樓主,屬下見您太勞累……” “我已說過多次,樓中不必虛禮,更何況你我身不在京城?!?/br> 花無錯口中應“是”,手間卻猝然捏緊機關??纱藭r是醒著的蘇夢枕,持刀的蘇夢枕,機關再捏也無意,他只能沉默著,等蘇夢枕大口飲干三碗不同藥湯,以手撫胸,順氣間問:“我聽檐上水聲。今日是在化雪么?” “是的,從公子睡下后就開始化雪,氣溫更低了?!?/br> “雪化后泥路更難行,”蘇夢枕慢慢道:“耶律大石要不想餓死更多人,必得馬上撤兵?!?/br> 他又開始咳嗽,咳得殊為激烈,待一咳完,臉上更冷,短促道:“或者馬上入城!” 雪化為水下滴。 城中同時在滴的還有另一種液體! 滾熱的,激射而出的,似乎流之不盡的。 此時蘇夢枕反不再批判花無錯不準時叫醒他的過錯,語速沉著吩咐:“地道有敵,調風扇車往各城門下御敵,看好城門!”他吩咐完畢,不待花無錯應是,人已猛地自內室掠出,衣角浸濕,直奔廝殺起處! 第103章 雪化 直奔顯西門。 遼人穿鑿地道自然是為破門,這段日子攻城已摸清各門城墻上布防規律,此時最早陷入戰火的正是六分半堂駐守方向,上百精兵手執火叉、蒺藜槍沖出,得雷損暗示,始終渾水摸魚,力圖保全自身力量的六分半堂猝然應敵,數百位弟子,頃刻倒下幾十。 雷媚手執細劍沖殺在前,迅速砍下兩名意圖逃跑的六分半堂弟子腦袋,俏臉染血,冷聲喝道:“守住城門!臨陣脫逃,以逃兵論處!” 她這第一劍所指方向,令六分半堂與潛入遼軍都是一驚,正瞬息悚然間,聽遠方有人淡淡接:“說得好?!?/br> 人聲雖淡,刀影卻重!雪化之時,從路上沖來總要將袖袍沾濕,濕透便沉,使刀光厚重秾艷,盛色未及身,遼人已色變驚呼:“蘇夢枕!” “知道是我還不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