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節
“蒼天所鐘的大單于,日月所環繞,山川所應和,至高無上,生來統治蒼天之下一切生民,你們也不例外,降可活,不降便死,唯此而已,族人中已經有成為一方宗王之人,留在遼東這樣的苦寒之地,最終等待你們的只有死亡,追隨大單于,待攻入南國,你們將得到一切你們想要的東西?!?/br> 躲藏起來的洛氏眾人聞言目中皆驚駭,待這些胡人抓著族人離去后,便快速回返凜冬城,匯報這個消息。 洛氏自然知道有一支鮮卑部落西進,在草原上興盛,但沒想到那個愈發強勢的龐然大物,竟然開始返回遼東抓胡人充軍,最了解東胡戰斗力的是自己人,源源不斷的捕奴者從那冰天雪地中將胡人捕捉,然后武裝起來送到草原上成為草原大帝國最強的戰士,這些最悍勇的胡人披甲后,能以一當十,悍不畏死,關鍵時刻一千人就能攻破一切艱難險關,燕人同樣在抓東胡人在軍中效力,如今燕國軍隊中超過一半都是胡人,能苦戰、能血戰,讓漢國苦不堪言。 洛攸等人都從中嗅到了危險,洛攸深吸口氣道:“胡人之昌盛,先是天驕降世,而后便是統一草原諸部,等到遼東亦被整合,其勢之盛,其運之隆當達到頂峰,然而天命既降,其勢便勢不可擋,我族到底要如何為之?” 大祭司久閱洛氏典籍,肅然道:“遵從素王上皇命,平抑胡命,實為逆天之舉,我族史上逆天成行之法,大致有三種,一曰天命神器,素王上皇有言,神器有逆天之能,可削減氣運天命;二曰天命之子換命,此法用之頗多,周室天命因此而延,匈奴天命以此而終,漢室天命以此而崩,然此法施展不明;三曰以血還血,以命還命,我洛氏乃是素王血裔,素王如天同齊,我洛氏自有天命于身,我洛氏之血,至尊至貴,可抵天命,家族典籍記載,昔年邦周宣公時,有敢戰士以血祭蒼天,天命摧噬減小,以及諸夏大戰,我族被天命所壓,近乎崩摧,此血一流,天命枷鎖頓松,甚至出現了武公這樣的天下英杰,這便是以血洗天命之法,嫡系當先,否則無用?!?/br> 三條逆天之法大祭司皆列出,眾人面面相覷,實際上不過是一三可用,一者為家族底蘊,三者犧牲之重,血淚之重,難言矣,洛攸微嘆一聲,很快就堅決起來,“既遷遼東,又有什么不能放棄呢?以神器,以赤血,挽天傾,自吾始!” ———— 遼東縱一千八百里、橫一千五百里,廣袤沃土,俱為諸胡所據,其氛日滋盛,而夏業衰,凜冬立極,滄海扁舟,危若累卵,有覆亡之險,傾業之禍?!哆|東志》 第778章 風流冠冕已落地! 草原荒蕪,略泛焦黃,山層俱染,天下之變,如火如荼,遼東十年,飲雪寒霜,自極北而至,草原亦霜凍不止,漠北雪域,牲畜凍斃者眾多,牧民哀嚎泣血,死于河畔者眾,獸皮裹身,不能御寒,祈求長生天,素王上皇長生天,乃至于日月山川諸神者,數不勝數,但終無應者。 陰山腳下,氈帳綿延,草原金帳便立于此地,單于統率著如今草原最強大的國家鮮卑夏國,金帳外的護衛皆頗為雄壯,鮮卑單于乃是鮮卑數十個部落中最強的燕部首領,另外還有勢力較強的四大部族,為拓跋部、宇文部、慕容部、獨孤部。 遼東胡人為何認為燕國同樣是胡人,就在于燕國和鮮卑皆發跡于遼東大鮮卑山,血緣交雜太近,草原上多有搶掠女子的習俗,血緣本就繁雜,所以帶有一定母系氏族的遺留。在胡人部落中,多將燕部鮮卑與燕國皇族混為一談,將慕容鮮卑與燕國慕容氏混為一談,實際上就連這二氏自己也說不清血緣,畢竟在剛剛流放至大鮮卑山后的那些年,可沒有族譜,最終只能用入夷狄則夷狄將其排斥,縱然真的曾經是親戚,但如今燕國是尊貴的諸夏之親,而燕部和慕容部不過是夷狄之卑。 拓跋賀風塵仆仆自西部趕回王庭,身軀極是高大,身為四大部族首領,他是鮮卑夏國的四王之一,亦有大夏第一勇士之稱,于鮮卑夏國中權勢極大,此刻抱拳昂然道:“大單于,大漠以北,冰雪日盛,不宜生存,諸部請遷漠南,還望應允,草原歲歲大雪,我族艱難求生,請攻南國,以得活命?!?/br> 拓跋賀之言,得到了帳中鮮卑貴族的認可,草原部落,在天寒大饑下,除了掠奪南國,別無他法,于是皆請求單于燕回攻伐南國,但眾貴族未曾料到的是,燕回拒絕了這個提議。 燕回沉聲道:“如今獨孤、宇文二部,俱未臣服,魏、燕強橫,擅自征討,于己不利,不若與魏國互市,交為睦鄰,魏國廣袤富饒,然國中不靖,南國紛爭之烈,不弱于草原,我族與之修好,其必欣然,而后東服二部,一統族群,揮軍而西,并吞西域,其地富饒,人口亦眾,無山川相阻,鐵騎踏而國將平,定可一戰而功成,其時我國勢之盛,將亙古而未有,豈不美哉,西王悍勇,翌日當為先鋒,本單于為西王壓陣?!?/br> 燕回之言讓眾人心悅誠服,真不愧是單于,果然有通天的智慧,拓跋賀從血海中殺出來,曾一日手刃百名勇士,乃是鮮卑戰神之一,當即拍著胸脯保證道:“單于軍旗所指,拓跋部鋒刃即至!” 關中諸水環繞,繁榮茂盛,長安亦恢宏盛大,魏國權貴對鮮卑單于所請欣然答應,待鮮卑使者離去后,在短暫的平靜后,整座魏國都好似活了過來,宮廷中,曹氏夏侯宗親拱衛小皇帝,士族俱坐于殿中,司馬懿顫顫巍巍上前叩首道:“臣懿啟呈陛下,大魏據雍涼、河洛,皆周秦大業,王者地也,域土茂盛,諸國之先,然域國多以封疆之界,山河大川為之上,險關要隘為之中,兵戈威武為之下,關中四塞之國,據金城之固,河洛八關,有叩關之險。 方今天下,漢燕交織,無可攻我,鮮卑交結,亦可安也,惟先吳今楚,據南陽,脅商於,迫武關,乃我大魏心腹之患。秦不據巴蜀,則無以攻楚,無以糧源,今我大魏,亦如此也。奪巴蜀,俯視荊楚,奪河東,俯視關東,成西秦一統諸國之勢,大業可成矣?!?/br> 宗親對司馬懿出聲自然有不滿,但老輩宗親死盡,二代無能,作為曹睿的托孤大臣之一,司馬懿在魏國的地位是不容置疑的,況且攻伐巴蜀,這是先武皇帝崩殂前就定下的國策,結果經過文皇帝和明皇帝兩任皇帝,都沒有成行,一直推遲到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誰反對,唯有死路一條。 攻蜀之戰,曹魏早已準備太久,漢中糧倉足以供大軍所需,自關中長安發步騎五萬入漢中,聲勢之浩大,中原多年未曾見也,益州大都督見魏國來勢洶洶,當即謹守門戶,而后派快船乘江順流而下往楚國都城江陵去向皇帝通報軍情。 楚國第一任皇帝正是昔日為陸遜請功的楚氏家主楚雄,不過他登極不過三載就死于疾病,如今的楚國皇帝是楚雄之子楚云。 楚國皇宮,規制恢宏,黃金珠玉俱鑲嵌其上,江東女子柔如水,天下俱知,宮中自然美女如云,宮殿之上,楚云正欣賞舞姬容姿,暢飲美酒,沒想到竟然接到軍情,當即酒樽便滾落而下,楚國以江陵為都,正是因為據有巴蜀,若是巴蜀有失,魏軍再攻破夷陵,一日便可至江陵城下,他如何能不急,立即道:“速召諸大臣入宮,商議對策?!?/br> 軍情緊急,江陵城中的大臣紛紛乘車趕往皇宮,堵的宮門前水泄不通,能被皇帝在這個時候喚來的自然都是朝堂重臣,洛希同樣在此列中,楚雄稱帝建楚后,豫章郡公改封姑蘇郡公,位列與諸王平齊,依舊是尊貴至極,有此結局與楚國政治形勢不無關系。 楚氏建國實在是僥幸,先吳國中有九大士族,江東人稱風流冠冕,洛橋二氏自動出局,周魯二氏被迫出局,陸氏被抵制,張韓二氏敬陪末席,只剩下蕭楚二氏,一個是聲望隆盛的五姓宗支,一個是江東大姓,最終楚雄用一部《氏族志》殺死了競爭。 所謂《氏族志》,列吳國四州數十郡中三十九姓,百二十家,依照聲望及官品,按列排序,以示上下有別,各有尊貴,楚氏為帝,不列其中,余者八家列第一等豪門貴姓,其余二等、三等,一直至九等末,楚國日后選官便以此為憑,從諸家中選取才能和品行良好的子弟為官。 這一招是連洛希都未曾想過的,實在是太狠,這雖然算不上世卿世祿,畢竟對子弟的才能、品行還是有要求的,本質上和察舉制差不多,但他本能感覺不對,他想要反對,但就連橋氏都暗自傳來言語,勸說他不要反對,洛希瞬間就知道這已經不可避免,楚雄言稱與諸家共天下,以此取得了吳國幾乎大部分士族的支持,被推舉登基為帝,一書開一國,得國之易,遍數千年,未曾見也,然權力之小,基業之淺,亦未曾見也。 楚國群臣按照次列入宮,楚云雖然貴為楚國皇帝,但并不敢在這群大臣面前有什么無禮的舉動,待群臣落座后,楚云便急聲問道:“眾卿,魏國來勢洶洶,探子來報說長安派五萬精卒聚漢中,我大楚該如何阻擋?!?/br> 洛希一言不發冷眼旁觀著群臣七嘴八舌商議許久,最后只得出一個結果,速速召大都督陸遜前來江陵,率大軍迎戰魏國,待眾人散去,洛希走出宮殿,回想殿中之事,忍不住搖了搖頭,真是虎父犬子,蘭陵縣公蕭成步到洛希身邊,突然開口問道:“洛公以為魏國與我軍此戰,勝負如何?” 洛希望了蕭成一眼而后淡淡道:“大都督統率無雙,當今天下能勝大都督者,不曾見也,若大都督率軍前往,魏國不能進巴蜀半步?!?/br> 在如今這個天驕凋零的時代,陸遜在統帥方面幾乎稱得上天下第一,對洛希所言,蕭成不置可否道:“只可惜大都督年老多病,此番未必能來江陵,未必能統率我楚軍出戰?!甭逑UJ真的上上下下瞧了蕭成片刻,笑了笑,而后一言不發離開皇宮,蕭成背著手走在皇宮中,輕聲道:“萬里江山,真是風景如畫啊?!?/br> 陸遜竟真的抱恙不能前來江陵,且上報漢軍有所異動,要謹守徐州,不能遵奉君令,江陵城中的氣氛瞬間凝滯起來,陸遜是故意不來,還是真不能來,這已經不重要,關鍵皇帝認為陸遜是故意不來,于殿上大發雷霆道:“君在臣上,君令既下,臣子豈可違逆,恃功自傲,實乃不臣之輩!” 皇帝此言一出,殿中頓時靜如落針可聞,幾乎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望向楚云,震驚于皇帝居然敢如此評價一位功勛卓著的開國元勛,那可是先吳國時就已經使持節,正大都督位的頂級權貴,先帝在位時,尚且要爵封廣陵郡公,以安撫其不平之心,你一個沒有功績在身的二代皇帝,誰給你的膽子對陸伯言這么說話? 楚云猶未感覺不對還要再宣泄一番,殿中群臣卻已經不能忍受他的愚蠢,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厲聲道:“陛下慎言,先帝曾有言,帝與士族共天下也,楚國非陛下一人之天下,乃諸家之天下,廣陵郡公聲威煊赫,于我楚國有大功,他既抱病不能至江陵,陛下當遣使慰問,而不是受陛下此辱,陛下當下詔向廣陵郡公致歉,此風萬不可助長,否則我朝將國之不國,覆亡便在旦夕間!” 楚云聞言只覺瞠目結舌,不敢置信道:“爾等在胡言亂語什么,皇帝給臣子道歉,亙古未嘗聞也,這豈不是綱常失序,陰陽逆轉的大禍嗎?” 一道顯得有些陰惻惻的聲音于殿中響起,“弒殺君上,血洗宮廷才是真正綱常失序、陰陽逆轉的大禍,圣人言: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有法家的皇帝才不會犯錯,陛下是要做法家的皇帝嗎?” 一聽到法家二字,皇帝頓時呆住,殿中的氛圍都瞬間不同,再加上“弒殺君上,血洗宮廷”八個字,一下子所有人都冷靜了下來,還不至于走到那一步。陸遜不來,但仗還是要打,只不過大多數人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唯獨洛希沒有,因為在他看來,這已經是必敗的戰爭。如此混亂的楚國內政,如此廢物的皇帝,怎么可能打的贏魏國,魏國比之前三代皇帝時雖然在逐漸走下坡路,但至少皇庭權威依舊甚重。 楚國湊了三萬步卒乘船前往支援益州,使益州大都督統率,試圖將魏國趕出漢中,結果未出洛希所料,三戰而三敗,定軍山一戰,楚國三萬步卒全軍覆沒,魏國大軍銜尾追殺突入成都,預示著整個蜀地的陷落。戰報傳至楚國,江陵震怖,群臣再次齊聚皇宮,有大臣于殿中高聲道:“益州陷落,如今唯一所恃者,長江堅城,當遣精銳固守夷陵諸城,否則魏軍順流而下,江陵危矣,楚國危矣!” 楚云聞聽成都陷落早已嚇的六神無主,問政于洛希,洛希根本就不想理會他,但最終還是說道:“陛下不必焦急,長江上鐵索連橫,又有夷陵堅城守衛,魏國不可能順流而下攻城略地,不過君王不立于險地,臣以為還都建業,當是上上之選?!?/br> 對楚云這種平庸的君主,洛希不認為他能帶領楚國奪回益州,既然如此,那遠遠躲起來,不要被敵國所俘虜,或許是他所能做的最大貢獻。 楚云聞言眼中一亮,殿中群臣所給出的意見中,洛希的最合他心意,當即道:“姑蘇郡公所言極是,朕以為此刻當務之急便是還都建業,姑蘇郡公與朕同行,朕重重有賞?!?/br> 洛希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xue,而后便見到蕭成在隱隱笑著,見到洛希望過來,輕聲笑道:“倘若是本公,當使郡公鎮守荊州,主導荊州事務,而不是帶在身邊,皇帝可真是,愚不可及啊?!?/br> 蕭成語中對皇帝已經沒有絲毫尊重,甚至全是嘲諷,洛希不知道在這殿中有多少人和蕭成一般,畢竟就連一向恭謹待人的自己都有些厭惡楚云。 曾經以才氣風流而聞名天下的江東,豫章郡公洛楚,有美周郎之稱的大都督周公瑾,何時才能回到那個光輝的時代呢? ———— 褊帝以長繼位,而偏瑕無能,胸狹器小,秉政多急,過而不思,享國日久,社稷未墮,蓋不虐民而列國皆無圣君矣?!赌鲜贰こ炯o》 第779章 人事起須天命終! 自蒼莽遼闊草原而來的鮮卑人,沿著曾經西進的道路,穿行于巍峨蒼翠連綿的叢叢山嶺,重新踏足在遼東茫茫的平原上。 最先數百鮮卑人身上披著半身鐵甲,一些甲上帶著斑駁銹跡,腰間佩以錚亮彎刀,背負弓矢箭壺,領頭的乃是慕容部貴族,望著面前的部落首領,大步流星的走過去給予大大的擁抱,“尊貴的獨孤部首領,大單于祝愿您,愿長白山的神靈永遠庇護您?!?/br> 慕容詳大馬金刀的坐在氈帳中,飲下一杯茶酒后徑直說道:“尊貴的獨孤部首領,單于使我前來對您言語,蒙蒼天所庇佑,全鮮卑人的單于,鄭重而敬重的請求您率領所有的子民,追隨鮮卑的旗幟,歸于大夏的統治,單于將會遵循蒼天的意志賜予您愈發尊貴的地位,勝過在遼東的苦寒艱難,豐饒的牧場,成群的牛羊,數之不盡的奴隸,都將是單于賜予您的,這是我來時單于讓我帶給您的禮物?!?/br> 說著便讓手下捧上璀璨的黃金,又在不經意間摩挲著自己珍貴的黃金珠玉飾品和器具,孤獨及看著眼中直發熱,慕容部這群人西進后可真的是發達了,孤獨部卻還在遼東過著冬天硬抗嚴寒,為了生存下河捕魚、進山捕獵的艱苦日子,兩相對比,孤獨及頓時滿滿的不平衡,沉聲問道:“單于允諾給我部的東西可是真的嗎?我孤獨部龐大無比,僅僅男丁就有過萬,這可不是小數目?!?/br> 慕容詳暗嘶一聲,竟然有這么多人,轉而就是大驚喜,果然來這里沒錯,這些人披上甲稍加訓練就是頂級的兵丁,若是徹底統一鮮卑所有部落,還有誰是我大夏對手,慕容詳正要回答便聽到外間傳來喧囂聲音,稍傾獨孤及的兒子臉色怪異的走進來低聲道:“父親,外面有燕國使者求見?!?/br> 嘶~ 燕國使者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獨孤及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見到一人走進,抱拳作揖道:“尊貴的獨孤部頭人,奉燕國大將軍及丞相的命令,我出現在這里,您可以稱呼我為慕容成?!?/br> 聽到這個自報家門,慕容詳頓時將手放在腰間的彎刀上,殺意凜冽的盯著慕容成,獨孤及讓慕容成坐下,慕容成轉頭問道:“你便是鮮卑慕容氏的族人?此番前來遼東,可是要認祖歸宗,稍傾隨吾返回燕國,大將軍會欣喜的?!?/br> “口出悖言,敢爾!” 慕容詳聽聞此言,頓時憤怒抽刀就要血濺氈帳,獨孤氏族人連忙將其攔下,慕容成略帶著嘲諷笑了笑慕容詳,而后向獨孤及施施然道:“頭人,在遼東千里的土地上,您的威名可謂無人不知,無人知曉,大將軍深深地仰慕您,我等皆同出于大鮮卑山,乃是同源,如今我族以燕為號,燕氏、慕容氏、賀蘭氏俱稱為燕人,獨孤氏,大鮮卑山源流舊人也,亦當以燕為號,歸于諸夏,莫要學草原慕容、燕及拓跋,名夏實夷,高貴者不覺,而落于卑賤,豈不荒謬?!?/br> 眼下的場面是獨孤及未曾料到的,但正如慕容成所說,他在遼東縱橫這么多年,憑借的就是勇猛如虎的兇悍以及敏銳如狐的狡詐,慕容成和慕容詳之言,他微微思考后,就已經有了決斷,拒絕燕國的招攬,慕容成悻悻而走,慕容詳大喜過望,二人交換信物約定此事。 待二人皆離開后,獨孤及之子好奇問道:“父親,您不是經常說,唯有前往南國才能讓族群壯大有好的生活嗎?現在燕國前來招攬,為何不愿意加入燕國,反而選擇草原上的夏國,據說草原上同樣嚴寒徹骨,不適宜人生存?!?/br> 獨孤及咧著嘴發出無聲的笑,而后緩緩說道:“燕國力小卻倨傲,表面上待我等親近,但實際上內心中對我有鄙夷,若是這般投靠,結局還未可知,夏國據有萬里之土,控弦數十萬,待收攏鮮卑各部,其實力之強,足可稱天下第一,我獨孤部,乃鮮卑五大部之一,自然據有尊位,所謂艱難,何時與尊貴者有關? 不過,燕國慕容承光,悍勇無比,縱然是我也深深敬畏,他不是凡人,我看他就快要殺死那個燕國單于,自己稱大單于了,他既然來招攬我孤獨部,那其余的部落自然不會放過,現在燕國雖弱,但翱翔天際的雄鷹,都是從雛鳥開始,不能和燕國關系太差,日后或許有投靠之日?!?/br> 朝日初升起,曦光灑下,薊城諸門洞開,有十數騎士飛奔而來,皆著玄衣繡飛禽,背后插金色旗幟,在燕國中,這些人被稱作“金旗繡衣使者”,只聽從慕容承光的命令,守城衛士根本不敢阻攔,當即放這些人入城,沉重的馬蹄聲踏破城中寂靜,早起出行的城中百姓慌忙避開這些橫沖直撞的騎士。 經過燕國的治理,幽州薊城是當之無愧的北方第一城,城池高厚,御守利器嚴密,這座城池的主人表面上屬于燕氏,但數遍燕國中百姓,只知道丞相、大將軍慕容承光的名字,慕容承光已經走到加九錫、出入警蹕、入殿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的地步,距離當年曹cao奪漢朝帝位,只差兩步而已。 這些騎士很快就從側門進了大將軍府,薊城中的權貴皆得到消息,猜測著發生了什么事,待皇宮大開,群臣上殿,慕容承光帶著小皇帝端坐于皇位后,清嗓高聲道:“我大燕自遼東興起,時至今日,兩百年矣,如今據有幽州、遼西,數敗南國,鐵騎南下,如入無人之境。數十年來,掠其百姓數以十萬計,于天下間可稱雄矣,然南國兵多將眾,守御頗嚴,掠其民食,難奪城池,不奪城池則南國無以破,其概因我大燕雖強然眾少。 本公有一大事要宣布,諸卿皆靜聽,日前本公派遣使者前往遼東,收攬其驍勇之士,以為我用,鮮卑宇文部,同出大鮮卑山源流,愿歸順我大燕,又有遼東三十三部,皆愿為我大燕所用,此番我大燕將再盛數萬鐵騎精卒,大燕壯哉!” 嘶~ 慕容承光之言,頓時讓殿中群臣皆站不住腳,沒人想到慕容承光無聲無息間竟然作下這等大事,燕國實力將大大增強,正要有人問是否為真,便見到有人快一步沖出而后匍匐在地上,大大張開雙臂高呼道:“陛下萬安,臣有諫言奏,丞相為我大燕殫精竭慮,立功甚重,募集數萬遼東健勇,不吝于再造,如此大功,不賞不足以定人心,爵封大公,當可酬勞,臣死諫?!贝巳酥G言一出,嘩啦啦跪下一大片人,皆高呼慕容承光功勞盛大,這下所有人都反應過來,燕國政治與中原到底是有所不同,大多數人都認為理所應當,唯有燕氏皇族想要說些什么,但面對兇厲的慕容承光亦吶吶不敢言語,就在這殿上,慕容承光受皇帝冊封為遼西郡公,燕國臣子都有些恍惚,慕容承光奪位看來是不可逆轉了,不少皇族望著小皇帝,已經開始準備投靠慕容承光了。 慕容承光毫不客氣的接受遼西郡公之位,慨然說道:“陛下信重,諸卿賓服,使本公有今日,本公必不負大燕,遼東諸部新服,本公將親往檢閱,而后盡起我燕國大軍,軍臨并州,一統代地,據舊日趙國山川形勝,為我燕國造萬世基業,壯我大燕?!?/br> 慕容承光一手按刀柄,意氣風發,向整個燕國發出了自己的政治宣言,從殿外照進的陽光,穿過群臣,無數交織的影子落在他的腳下,他的身軀是那么高大,就仿佛將整個燕國踩在腳下。 凜冬城中百姓依舊在每日加固加高城墻,凜冬不是一日能夠建好的,種地、建城、漁獵,每日都很是忙碌,現在的凜冬城已經頗有規模,城中房屋亦不再是茅草房,而是能夠御寒的厚重房屋,在石頭中糊著一種特質的膠狀物質,能夠大規模的增強御寒能力。 一行敢戰士從外飛奔而入,宛如虎豹般矯捷,洛襄沖進洛宮后,面帶驚喜道:“兄長,果真如你所料,燕國收攬諸胡部,我洛氏向南的道路被打通了一些,試圖聚集圍攻凜冬城的部落亦少了很多,不過根據燕國傳回的消息以及我族自己從胡人口中打探到的,鮮卑夏國同樣派人來到了遼東收攬鮮卑胡部,其中大部分皆臣服于鮮卑夏國,是個不小的隱患?!?/br> 慕容承光之行,是洛攸使人與他言說,目的便是使遼東胡人為其所用,以免這些胡人于遼東生事,洛氏不行是因為洛氏族人太少,同化太難,而燕國本就包容迥異,最為適合給胡人初步漢化,如今看來果然有效,洛攸沉吟道:“燕國和鮮卑收攬胡人能暫時解我族威脅,鮮卑夏國于草原已經近乎無敵,至今未曾一統,不過是不愿意造成損傷,孜孜不倦收攬遼東胡人,所圖不小,并州、魏國,誰是鮮卑夏國的目標,還是西域?” 洛襄聞言忍不住擔心問道:“兄長,草原鮮卑性情桀驁,未曾漢化,不通禮儀,強盛勢大,諸夏危矣,我族可要通知諸國擊之,若再等胡人興盛,縱然天命擊破,然其勢已成,不能戰而勝之,太過荒謬?!?/br> 洛襄之言,便是洛氏道破天命本質,正如秦興周亡,乃是定數,洛氏違逆,便受天譴,秦國明君盛出,獨樹一幟,及至后漢末年,天下雖敗,漢不亡也,有蒼天為之托底,定有劉氏要興盛漢朝,洛霄破之,漢朝并未立刻消亡,足足數十年后,才由曹cao奪位建國。洛霄所為,使漢朝衰微興亡,不由天定,而由人定,劉備若有光武之能可興漢室,然天下亂局,最終后漢覆亡,只立一割據政權。 天下事,在乎天命,在乎人事,便是如此,天命不失,人事難行,此所謂時勢造英雄。天命已失,俱在人為,人能為之,天命新降,人不能為,天命不現。胡人天命同此,洛氏破其命,蒼天便不特助胡人,不再有天驕落地,然而若胡人天驕太盛,攪動大勢已成,縱然不憑借天命,亦能對諸夏戰而勝之,那便萬事皆休,洛氏亦無辦法。 這正是姬昭于合道之地所見時所聞,胡人據有天命,蒼天助之,然諸夏有洛氏,那便是有他這個天,蒼天之命是天命,素王之命亦是天命,背負在洛氏身上的責任極重,稱之為領袖,毫不為過。 洛攸搖搖頭道:“諸夏列國皆未曾將胡人放在眼中,正如胡命昌盛的讖語無人相信一般,刀劍不曾加身,便不知疼痛,空說再多亦無用,大祭司已將破除胡人天命之法述之,我族靜等即可,待鮮卑侵之愈急,使列國痛徹,天下警醒,那時再言胡命讖語,南國不曾知,若有北國協力,亡胡之事可談?!?/br> 洛襄聞言微微嘆口氣,若是能少流血自然是少流血,但很多事并非如此簡單,如今列國君主俱是平庸之徒,無有慨然于天下志者,若是魏武皇帝、漢宣烈皇帝等活著,絕不會這般艱難。況且如今列國皆不穩,或有內憂,或有外患,無暇他顧,也是無可奈何,只能說天下大勢,在不斷地向著胡人有利的方向而去,其間天命和人事相互交雜,就連洛氏都厘不清其中變數。 ———— 鮮卑納諸部,其廣之盛,抵極北海,南接郡城,東卻朝鮮,西擊康居,東西萬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網羅山川水澤鹽池,牲畜千萬,乃立庭于陰山盛陽,王帳覆蓋三百余里,兵馬甚盛,東西部引弓之民皆歸焉,盡據匈奴故地,尤有勝之,其勢威隆而不顯,其力甚強而不攻,南交曹魏,東聯遼燕,俱為友好,其主曰能,分立諸部,秣馬厲兵,曰游牧胡也,立國之器也,真英主哉?!侗笔贰r卑列傳》 第780章 風起西域為哪般? 中原是天下的正中,在傳統的觀念中,天下風云俱出于中原,而四方則是被忽視的角落,然而正如棋盤中有金角銀邊草肚皮的說法,天下四邊不是可有可無之物,燕國起于遼東,足可見之。 十幾年前,洛星的孫子洛烏自昭城歸于西域,便在混亂的西域整肅無雙城,誓為家族守下這片土地,十數年來,他一直都關注著中原和草原的消息,概因西域的地理位置導致它始終是諸多大勢力沖突的樞紐,中原和草原大勢會極大的影響西域。 洛烏于三年前病逝,由其子洛谷繼承神廟大祭司之位,開始試圖收攏混亂一片的西域,組建圍繞神廟的諸國聯軍,而后來自魏國的消息便一條條傳入了西域。 當其時魏國攻克蜀地,士族皆出降,士族領袖遷往長安,司馬懿威望日隆,于托孤大臣中已獨占鰲頭,遠勝宗親皇戚,當他率領大軍返回長安時,無數士人為之歡呼,漢靈帝時生人,歷經漢愍帝、聲帝二朝,入仕曹魏,武皇帝時得重用,歷經武帝、文帝、明帝,受先帝托孤,四朝老臣,清流砥柱,士人領袖,他幾乎走到了人臣聲望的頂點。 伴隨著攻陷成都這一場大勝,魏國卻并未安定,政爭反而愈發激烈起來,士族與宗族間的矛盾愈發深刻,江東士族的成功給予了魏國等極大的啟發,自曹cao時代以來所采用的重宗室政策,在宗室不成器的當下,迎來了巨大的反噬,魏國士族不甘心屈居于宗族之下,司馬懿在這股浪潮中被捧得越來越高。 司馬懿自然感受到了自身處境的危險,便產生了急流勇退的心思,這讓他的兒子們頗為不解,任何士族的終極目標都是成為掌控一切的權臣,父親有這個機會為何卻要放棄呢? 司馬懿冷聲解釋道:“先漢后漢多少臣子依仗著一時的權勢占據了比皇族還要尊貴的地位,但最終的結果又有誰是善終的呢? 唯有洛氏能全身而退,博望武烈侯霍光若是沒有洛氏,他攝政的下場不會好,周懿王和漢仁宗孝惠皇帝那樣仁慈的君王又有多少呢,要么如同武皇帝更近一步,要么就三族死無葬身之地。 士族們讓我去做那爭權奪利的刀劍,簡直做夢,縱使一時煊赫,但秦漢以來哪有臣子能和皇族所爭斗的呢,如今已經不是世卿世祿的邦周,唯有皇帝是千年不易的,縱然為父權勢煊赫,難道你還能繼承這份權勢嗎,難道孫輩還能扶保富貴嗎? 到那一日,皇族的清算就會到來,家族的覆滅就會到來,這就是所謂,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一人之下的那個位置是毒藥,不要沾染?!?/br> 司馬懿的話如同重錘砸在每個人心里,但急流勇退亦不容易,功勞太大,不能不賞,三公之位,封爵賜土,以及賜下九錫等榮譽,一件件砸的司馬懿恐懼無比,他剛剛回到長安就被解除了兵權,而今又將他捧得極高,而后又有人攛掇著曹爽去攻伐河東或是南陽,若是能為魏國收服這兩地,功勞不遜色于司馬懿。 如今的并州晉國可謂是一盤散沙,漢國曾經試圖將之納入統治,但最終失敗,現在大大小小的諸侯各自分散,但面對外敵則能夠團結一致,所以魏國和燕國一直以來都未曾大肆攻伐這里,至于漢國更是不可能,一旦進攻并州,糧道定然被呼嘯而下的燕國鐵騎所截斷。 慕容承光在得到遼東鮮卑兵源后,終于下定決心去征討并州,天下諸侯中,攻伐并州燕國應當是最輕松的,概因魏國和漢國進攻并州這樣的山河形勝之地,都要經過天然的山川險阻,唯有燕國以上臨下,且燕代一體,無論是通過北地長城,還是通過山中通路,都能夠長驅直入并州的幾塊主要盆地。 lt;div style=quot;text-aliger;quot;gt; lt;scriptgt;read_xia();lt;/script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