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橙回家之后是差不多休息到中午才起來，因為肚子難受，她一直癱在床上不想動，午飯也不想去吃。

    這一次姨媽提前來了，外婆也不在，她自己也沒那個精力去煲湯，在手機上翻了一圈外賣之后更是沒有看到想吃的，于是選擇接著躺尸。

    也不知道程遠舟在想些什么，以前外婆不在，他還會給她買吃的過來。

    但江橙很快就打斷了自己的思緒，他不來就不來唄，又不是缺了他她就會痛死，而且今天就算他來了她也不會開心。

    想到這里，江橙還氣鼓鼓地轉了個身，把身上的被子捂緊，空調里雖然還吹著冷氣，但她把四肢都包裹得緊緊的。

    或許是昨晚睡的時間真的太短了，沒一會兒，她又一陣困意襲來，在舒適的被窩里很快就再一次入睡。

    再醒來時，還是姜承過來敲門。

    江橙睡得迷迷糊糊的，腰背有些酸疼，只聽見大門‘咚咚’地響著，起初她還以為是程遠舟來了，在床上擰巴了半天都不愿意起來，可門外的人或許是等得太焦急，于是大聲喊她：“江橙，是我啊，開門，你睡著了嗎？”

    聽見姜承的聲音，江橙才猛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她長長地吐了口氣，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下午四點了，她隨手捋了捋凌亂的頭發，雙眸迷迷瞪瞪的，好不容易穿好了拖鞋才去給他開門。

    在見到姜承之后，她又轉身去給自己倒了杯水，解了干澀的渴意，然后往沙發上一癱，“你過來干嘛？”

    “找你們去吃飯啊，我剛辦完事回來，快餓死了！不過我剛去敲程遠舟家的門，他好像不在?！?/br>
    聽見這話，江橙才算清醒了些，只是片刻失神之后她又回神，嘴上滿不在乎道：“不在就不在唄，這飯沒他又不是吃不成?！?/br>
    姜承只是嗤笑道：“你還生著氣呢？程遠舟到底怎么跟你吵了，值得你這么氣呀？”

    江橙又仰著頭把杯子里的水一口喝完，她稍顯不悅道：“都說了我們沒吵?！?/br>
    “那你們這是…分手了？”姜承兩只胳膊撐在沙發邊沿，饒有趣味問。

    江橙沉默不答。

    有的時候，沉默就是回答。

    姜承眉色微愣，有些驚訝：“不是吧？你花了叁個小時做木雕送給他，他居然還要跟你分手？這確實該生氣??！”

    姜承還以為他倆真分手了，嗑cp的心被提溜起來，況且他是陪著江橙去做那個木雕的，代入一下還真是覺得生氣。

    “誰說那木雕是送給他的？那是我送給小區里的狗的！”江橙鼓著腮幫子道。

    不過這話一出，姜承又很快了然。

    他嗤笑一聲：“這戀愛中的人呢，總是喜歡說些反話?！?/br>
    “什么戀愛？我和他才不是戀愛關系?！苯炔⒉怀姓J這個詞。

    姜承：“不是戀愛？那你們倆那天在泳池里親嘴，還在秋千上抱著拍照？”

    聞言，江橙的臉猝然一紅，她似是不可置信地望著姜承，“你…你看到了？”

    姜承沒有立刻回答，只是聳聳肩，“而且我昨天問你和程遠舟是不是男女朋友，你也沒有否認嘛?！?/br>
    “那是因為…因為……”江橙說不出口了。

    不過姜承也不急著聽她說，眼下最重要的是解決肚子餓的問題。

    “好了，你先換衣服，出去吃飯去?！?/br>
    半推半就間，江橙跟著姜承一起找了家鄂菜館，姜承點了幾個不是很重口的菜，安靜的餐廳里，姜承默默聽著江橙說了她和程遠舟之間的事。

    江橙正生著程遠舟的氣，說的話帶著主觀意識，可在姜承看來，即便她已經氣程遠舟氣得不行，話語間也依然藏不住她的心意。

    他聽完之后低笑：“你們倒真是新時代的青年男女啊，玩得這么新鮮？不過我還真看不出來，你以前是討厭程遠舟的?！?/br>
    姜承的話語里帶著幾分打趣和揶揄。

    “那我也說了是以前的時候，不過現在我和他都結束了，他現在變得比以前還要討厭！讓我都不想再看到他！”江橙猛力咬住夾來的那塊水晶蝦仁，快速咀嚼著。

    “是嗎？你真的是討厭他嗎？那你現在又討厭他什么？”姜承饒有興致地等著她回答，看著她這副完全不像是散發討厭情緒的模樣，他還是認為自己猜對了。

    江橙理所當然道：“當然是真的，憑什么他說結束就結束？結束就結束了，當初又為什么莫名其妙地要送我陶藝杯子？今天早上還一直在我眼前晃悠，還說什么我如果不好，他還不好向外婆交代，這樣難道不討厭嗎？！”

    姜承瞬間失笑，笑得江橙都覺得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失了底氣。

    “你…你笑什么？”

    “江橙，你這哪里是討厭程遠舟？你這明明就是喜歡程遠舟啊?！苯芯従忛_口，語氣里帶著幾分調侃和篤定，雙眸瞇起，揚著一股深長的意味。

    江橙卻瞬間頓住，仿佛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兩只懨懨的眸子瞬間清醒，手里的筷子險些沒拿穩，“你…你胡說什么？我才沒有喜歡他！我這就是討厭他！從我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br>
    喜歡？

    江橙只覺得荒謬，她怎么可能會喜歡程遠舟？她認為的喜歡一定要是那種第一眼就有好感的喜歡，或者是從朋友做起的喜歡，她見到程遠舟的第一眼就討厭他，接觸了他的怪性子之后更是討厭，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怎么可能會是喜歡？

    “而且，”江橙又接著補充，“而且他總是讓我生氣，總是讓我下不來臺，還總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姜承就打斷了她：“如果你真的討厭他，你還會這么在乎他的一舉一動嗎？你也清楚，你是在生氣不是嗎？或許之前，你生氣是覺得自尊受到傷害，可現在呢？江橙，你現在也在生氣，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久，但我接觸你的這幾天我覺得你算得上是一個性格大大咧咧，并不會輕易耍小脾氣的人，可你對程遠舟好像和對別人展示的性格不一樣，在程遠舟面前，你有小脾氣，會臉紅，也會害羞?！?/br>
    “而且如果你討厭他，他和你說結束不應該是正稱了你的意嗎？你自己也說了，你覺得你們會結束的，那你又為什么生這么大的氣？從早上一直到現在，氣一點都沒消。如果你真的討厭他，又何必為了他花叁四個小時去做木雕，還特地選了和他名字相襯的船舟，還刻了那只邊牧？如果你真的討厭他，又為什么會接受和他接吻甚至發生更親密的關系？如果你真的討厭他，你也不會把你和他的故事跟我分享了?！?/br>
    姜承連著說了一長串，江橙一句反駁的話也沒有。

    猛然間，她竟有些心虛起來。

    不是反駁，也不是辯解，是心虛。就好像她極力掩藏在心底的情緒被一層一層的剝開外殼，輕易露出了那一塊她自己都不愿意面對的感情。

    她的心跳漸漸加快，指尖無意攥緊了手里的筷子，腦海中一片混亂。姜承的話像是一顆石子，猛地砸進了她的心湖，泛起巨大的漣漪。

    “我…我…我明明是討厭他……”她的話磕磕巴巴的，也失去了剛才的氣勢，變得毫無底氣，她不再敢和姜承對視，生怕多看一眼就被人探出眼底的慌亂。

    她低下頭去，嘴里的食物瞬間失去了味道，她沒有了再吃下去的心情。

    整個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

    她喜歡程遠舟？

    可明明在她的習慣意識里，她是討厭程遠舟的，討厭到無時無刻都在算計著讓他占下風，討厭到罵了他好幾年，討厭到私下里偷偷學了好些懟人的話就是為了讓他啞口無言。

    討厭…這真的是討厭嗎？

    猛然間，江橙突然意識到，這種她所謂的‘討厭’，似乎都夠不上討厭的門檻。

    如果真的討厭他，她不會花心思去懟他；如果真的討厭他，她不會為了他的態度而生氣；如果真的討厭他，她不會碰他的身體，更不可能和他zuoai；如果真的討厭他，她不會在意識到程遠舟對感情沒有那么大的期待時，想著放棄捉弄他的情感；如果真的討厭他，她根本就不會去做那個木雕。

    認識程遠舟的第一眼，他們之間就好像有那種不合的因子，不同于正常的朋友之間和諧的碰撞，他們的碰撞一直都是激烈的。

    和程遠舟在一起時，她總是能體會到一些不一樣的情緒，惱怒的、興奮的、悲傷的、甜蜜的……

    其實她在和程遠舟的相處中早就慢慢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只是她不愿意去直面這種情緒罷了，因為她一直都在告誡自己，她和程遠舟不可能，她的未來沒有程遠舟。

    這種自我暗示，又何嘗不是提前擔憂？擔憂自己陷進去，因為她的心就是很容易淪陷在程遠舟的身上。

    她所認為的討厭，或許只是討厭自己容易被程遠舟牽動的情緒，她對程遠舟的‘討厭’，或許是討厭自己容易對他產生那種讓她控制不了的情感。

    討厭的背后，真正的情感是喜歡。

    她喜歡程遠舟。這個認知被剝掉了最后一層殼，清晰地展露出來，瞬間在心里迸出千層浪花，擊潰了她所有的防線，她的雙眼不停地眨巴著，心虛和慌亂一直往外冒，因為這個她刻意掩藏的情緒，在這一刻，暴露在了光下。

    姜承見她的手都開始抖起來，開口問道：“江橙？你還好吧？”

    他的話像是一個刺激源，讓江橙猛地一激靈，手中的筷子也掉了，她抬眸對上姜承的視線，輕咬著下唇，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姜承沒成想她會是這樣的反應，有些擔心道：“沒事吧？”

    江橙想說些什么，可不知道是不是這里面的空氣太悶，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半天才擠出一句：“我想出去透氣?！?/br>
    桌上的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姜承買了單，然后帶著江橙出去了。

    兩人就在家附近吃的飯，姜承陪著江橙往回走，路上他也不再敢主動問什么，一直到江橙在樓下的長椅上坐下，他才跟著坐了上去。

    江橙雙手撐著椅子，沒有看姜承，而是盯著眼前的地面，終于等到她開口了，她的語氣卻是帶著顫音。

    “我…喜歡程遠舟……”

    總算看到江橙有了反應，姜承終于松了口氣，他開始站在朋友的角度鼓勵她：“江大橙子，還是那句話，雖然咱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覺得你是個爽快坦蕩的女孩，你不缺乏承認的勇氣，只是心底有不甘和害羞，不是嗎？”

    又是許久的沉默。

    眼看著天色開始變暗，太陽躲進了云層后，黑夜的開場漸漸來臨。

    “可他又不一定喜歡我?！?/br>
    始終保持著一顆嗑cp的火熱的心的姜承，可是把他們的行為記得清清楚楚的，他側過頭去直言：“如果他不喜歡你，怎么會知道你喜歡怎樣的泳衣？怎么會買你喜歡的奶茶？怎么會專門去做個陶藝杯子送給你？怎么會在那個黑夜及時拉住你？怎么會跟你有親密關系？怎么會在今天早晨著急忙慌地抱著你去醫院，還在車上一直摟著你？后來他還專門跑去給你買了早餐?！?/br>
    “如果只是為了色，我覺得做不到這個份上?！?/br>
    姜承認真地幫她分析著，更何況他雖然嗑cp當助攻，但也不是什么都嗑什么都助，不是真情實意的他都不會多看一眼。

    “那些不是巧合嗎？”江橙恍然，她之前一直覺得那些都只是巧合，她也不知道今早的事。

    姜承搖頭笑笑：“如果真是巧合，怎么可能巧合這么多次？”

    說罷，江橙抿著唇思忖片刻，她正要說什么，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程遠舟。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的動作略顯慌亂。

    程遠舟似乎也因為她的視線一愣，旋即就往他們這邊走過來。

    眼看著程遠舟離他們越來越近，江橙心底跟打鼓似的，姜承注意到她的視線，順著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