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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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都曾見過他, 可是誰也不曾留住他。 又入冬了,終日白雪紛紛,雪花尚未落地,便被地表上涌的業火炎氣蒸成一縷輕煙,街上稀稀落落的路人都打著赤膊,高舉著瓦罐,想要儲存一些雪水。 流箏靠在茶館二樓的闌干上抱劍發呆,直到有腳步聲走近,才慢慢回神。 “師姐?!?/br> “打聽過了, ”宜楣拉開凳子坐下,拎起茶壺倒了杯茶, “兩天前山上爆發業火, 吞噬了半個村莊,西境蓮主現身,借紅蓮收攏了業火?!?/br> 流箏問:“只是這樣嗎?” 宜楣點頭:“只是這樣?!?/br> 流箏說:“鎮滅業火, 我可以同他一起, 若只是如此,他不必躲我如洪水猛獸, 又或者……” “或者什么?” “或是生我的氣,或是厭煩了我?!?/br> 宜楣嘴唇動了動, 像是在考慮該如何安慰她。 流箏卻自顧自笑了:“可是我不信,師姐。如此拙劣的謊言,我不信?!?/br> “那你之后如何打算?”宜楣問她, “你已經追著他跑了兩個月,還要再繼續下去嗎?” 流箏說:“我一定要一個答案?!?/br> 明天就是正月十五, 聽說在凡界,這本是個很熱鬧的節日。 上上個月十五,流箏未提防被人敲暈了過去,醒后覺出嘴里有微甘微澀的血腥氣,她便知道是季應玄來過了。上個月十五,她有心提防,季應玄卻改了硬來的路子,轉而在她的水杯中下藥,如此下三濫的辦法流箏當然沒想到,所以又被他得逞,悄無聲息地來去。 這次,流箏做好了準備,一整日都抱著劍提防,不吃不喝地坐在屋里。 她倒要看看季應玄還有什么辦法。 入夜雪停,云開見月,清冷的月光照在瓦檐的薄雪上,璨璨流動銀輝。 流箏卷著被子臥在榻上,只覺得渾身都沒有力氣,動輒又麻又疼,仿佛有銀針在她身體里游走。 她知道季應玄就在附近,不僅沒有忍耐自己的痛苦,反而刻意夸大痛吟,眼淚一顆顆落下來,偏要他聽見,偏要他瞧見,偏要他心疼。 她不怕他不來,畢竟這漫漫長夜,他心里一定比她難熬。 過了片刻,有人敲門,流箏匆忙踩著木屐迎出去,卻發現來人是宜楣。 “師姐……”流箏眼神黯然,“你不是要回太羲宮去嗎?” 宜楣手里握著一個小瓷瓶:“我是要走,有人悄悄在我屋里放了這個,留字說讓我轉交給你?!?/br> 瓷瓶里是數枚血紅色的蓮子,透著清苦微甘的氣味,與流箏印象里季應玄的血味道一樣。 可為什么是蓮子?為什么都到了這番田地,他還是不肯露面一見? 流箏氣急了,也傷心急了,一把奪過瓷瓶,赤腳跑進院中。 “季應玄!” “你要么堂堂正正來見我,要么別管我的死活!” 空蕩蕩的庭院里回蕩著流箏的聲音,棲息在寒枝上的烏鴉驚起,撲棱棱朝著月亮飛去。 宜楣提著她的木屐走出來,正撞見她把瓷瓶丟出去,撞在石頭上,嘩啦一聲響,幾枚鮮紅的蓮子滾在薄雪中,愈顯血色鮮艷。 流箏望著碎瓷片久久不言,突然一彎腰,噴出來一口血霧,而后摔倒在雪地里。 “流箏!” 宜楣心中一緊,趕忙上前,卻有人比她動作更快,將幾近昏迷的流箏從雪地里抱了起來。 月光如水,洗潤他浸濕在雪霧中的眉眼,紅衣勝血,被雪地折射的冷光映襯得更加濃烈。 “心不定而強行運氣,輕則岔氣吐血,重則當場斃命,流箏——” 話音未落,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在季應玄臉上。 說不清是他的臉更疼,還是她的手更疼,流箏只覺胸悶氣短,偏頭又吐出了一口血,正要說什么,卻被人三兩下封住了xue道,全身不能動彈。 季應玄輕聲嘆息道:“我給你順氣,別跟我的力量對抗?!?/br> 流箏說:“你為何要救我,是想留著我的命繼續折磨我么?” 季應玄不答,并指貼在她的劍骨處,與她額頭相觸,安撫她道:“靜心,放松?!?/br> 流箏看見他的皮膚近乎蒼白,細碎如霰的雪花落在他睫毛上,沒有融化,反而結成一層薄薄的冰花。她望進季應玄的眼睛里,瞳孔幽深如長夜,透著極淺的金赭色蓮花紋,還有她淚眼朦朧的影子。 他可以馭使業火,如今身上卻冷得厲害,仿佛僅剩的一絲熱氣兒都渡到了流箏身上,在她的血脈里游走,熨帖她,安撫她。 流箏緩緩閉上眼睛,眼淚卻止不住地落下來。 她積攢了許多狠心的話,見了季應玄的面,卻一句也說不出口。誰叫她本就是容易心軟的人,而他這副模樣,只會讓她更加難過。 她拒絕配合季應玄的渡氣,也拒絕接受他的血液。 “我不是你養在焰海中的紅蓮?!绷鞴~說。 這回是季應玄理虧在先,他摸了摸流箏的臉,數番欲言又止。 她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占了你的劍骨,欠你的情意難以償還,所以你就可以不顧我的感受,居高臨下地擺布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