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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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流箏的身體向床榻內側挪了挪,與她并排躺在一處,馭使紅蓮托起了流箏的命劍,懸在半空,以劍尖對準自己的心臟。 溫養劍骨的身體已死,命劍的色彩也黯淡了許多,可那畢竟是一把太清劍骨生出的命劍,當季應玄去處一切防御靈力與它相對時,還是被它的劍意逼迫地幾近窒息。 “流箏,我陪你一起死,怎么樣?” 他握住了流箏的手,聲音溫和:“如此,你在黃泉路上不必孤單,我也不會因為失去你而永滯憂怖的情感之中?!?/br> “我陪你一起走,是生是死,都好過眼下這般?!?/br> 他若是能破了幻境,固然是好,若是不能,趁著她的尸體還新鮮,同她一起化作兩具白骨,總好過叫他孤零零守在這里。 說不定有后來人見了這一幕,會當他們是一對恩愛眷侶。 季應玄緩緩闔目,太清命劍驟然落下,穿胸而過,他嘴里溢出了一聲痛哼。 劍鋒的戾氣瞬間涌遍他的四肢百骸,其滋味并不比跌落業火深淵好受多少。 唯一好受的是,想到他即將與她一同死去,他不會再失去她,心中的塊壘頓消,一切憂懼、恐怖,都與他的知覺一起慢慢消逝。 無憂亦無懼。 周圍的環境突然開始塌陷,仿佛一面被震成了無數碎片的鏡子,簌簌掉落,露出空蕩蕩的虛無。 有一瞬間,季應玄確實失去了所有意識,然后又在震顫中漸漸醒來,他緩緩睜開雙眼,發現方才的一切已經消失不見,他正躺在一棵毒荊棘樹下,眼前是漸漸散開的白煙。 他的憂怖境,破了。 第27章 坦誠 流箏已被困在幻境中許多天。 業火巖漿從神廟向四外奔涌, 將人間變成了一片業火煉獄,到處漂浮著尚未化盡的白骨, 到了深夜,新魂的啕哭如四面楚歌。 流箏將季應玄的骨頭帶到高處的山洞里,用續弦膠把他重新拼回人形。 白天她提著劍出去鎮滅業火,將幸存的人救到高處,為他們尋找水源和食物。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感激她的救護,他們曾親眼見到罪惡的業火從太羲宮諸君的金身塑像中涌出,認為是太羲宮帶來了這場滅世的災難。 他們朝流箏扔石頭、揮棍棒,叫她去死,詛咒她被業火吞噬。 流箏避開他們, 去救那些想要活下去的人。 到了夜里,新魂的怨憎惡念游蕩徘徊, 她必須躲避它們的撕咬和攻擊。 今夜她回來得晚些, 又帶了一身狼狽的傷,然而卻格外高興,人未至, 先聽到她冷泉擊玉般清揚的聲音。 “你一定等著急了吧, 今天我往西邊多走了一段距離,發現了幾個哭得跟狼嚎似的小孩兒, 還找到了這個——” 她懷里抱著一捧降真花轉進洞來,隔著幾乎融化干凈的冰障, 當場愣住了。 為了讓季應玄的尸骨多保存幾日,她每天出門前都會用劍在洞口砌一層冰障,既能隔絕溫度, 又能保護他。 可眼下冰障里哪有什么尸骨,分明站著一個活生生的人! 紅衣墨發, 溫柔且疑惑地注視著她。 “你……” 流箏穿過冰障,小心翼翼地觸碰他的臉,劇烈的心跳聲在胸腔中回蕩不息。 是溫熱的,新鮮的,活人的肌膚。 她的眼眶剎那涌滿淚水,好似一瞬之間受了極大的委屈,她伸手抱住他,將臉埋在他胸前,嚎啕大哭起來。 季應玄回擁她,輕輕撫著她的后背為她順氣。 雖然在進入她的幻境前已有心理準備,然而看著她眼下這副模樣,仍然心疼得默默嘆息。 許久,流箏抹了抹眼淚,哽聲問他:“你怎么突然活過來了?” 季應玄露出一副茫然的神情:“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睡了一覺,剛剛才醒過來?!?/br> 流箏仔細端詳他:“那你還記得發生了什么嗎?” 季應玄沉吟片刻,說:“我們好像是在一座廟里,那些神像突然涌出業火,我被點燃了,感覺很疼,然后我就失去了知覺……不知怎會到了此地?!?/br> 說的話都對得上,看來真是白骨復活,雖然尚不清楚緣由,流箏仍深感慶幸地抱緊了他。 “沒想到這倒霉的幻境還有幾分良心,雖然尚未找到哥哥,至少把你還給我了?!彼偷蛧@息道。 季應玄的目光凝落在她發頂。 其實這些事很好猜,他來到流箏的幻境后,隱藏身形在外面走了一圈,聽幸存的人抱怨幾句,就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循跡來到山洞中,穿過冰障,看到了這副被流箏小心保存的尸骨。 他對自己被業火燒過的模樣實在太熟悉,但流箏若是知道這副骨頭是他,說明他們當時正在一起。 季應玄將尸骨拋入業火,冒名頂替了幻境里的自己。 “都怪我當時沒有看顧好你,”流箏聲音悶悶地問他,“被業火燒過的滋味兒,一定很疼吧?” 季應玄笑笑:“也許吧,我已經不太記得了?!?/br> 他牽著流箏的手坐下,取冰障融化后的水為她清洗傷口,將藥草碾碎后敷上去。 從前頭疼腦熱就要吃縈香丸的仙門大小姐,如今已經對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熟視無睹,甚至要他節約些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