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詭異的邏輯讓莊銘澤實在不知道怎么接話，只得假意笑著，拉著陸壹往后退了幾步。

    “阿姨，我們得走了，謝謝你幫忙拍照?！?/br>
    “這就走了??？要不要去我家喝點茶??？歇一會兒唄?！?/br>
    對方熱情地又靠上來，大約是見他們兩人衣著光鮮，有點羨慕地說道，“小陸現在工作挺好吧？看著衣服料子很不錯，以前阿姨可沒虧待過你哦……哎?！?/br>
    直到他們坐上車，司機點燃發動機，還能從后視鏡里看見她獨自站在小樓外面看著他們，有著奇怪的期待和盼望。

    而后在高速的行駛中迅速地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很快再看不見。

    “其實她人也不壞，”陸壹回憶道，“小時候我經常被劉浩齊欺負，她會呵斥對方?！?/br>
    雖然也就口頭隨便說說，并不會真的做出什么阻止的動作來，就像照片被撕毀的那次。

    “人不壞，但是欺軟怕硬?！鼻f銘澤拍拍他的頭，“也沒多好，不值得你現在還在想?！?/br>
    陸壹并沒有真的想什么，只是有點感慨罷了，笑著搖了搖頭。

    莊銘澤的手放下去，五指松松地握住他的手背，“原來馬亮早就進去了?！?/br>
    從劉美芬的話中稍一推測，大概就能判斷所謂馬院長的侄子就是馬亮。他曾是陸壹小時候最大的噩夢，比起劉浩齊純天然的惡，大人的放縱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聽到對方有了如今的下場，陸壹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就像聽到素昧平生的犯罪分子伏法，理應如此，但也不過如此。

    無論是馬亮，還是馬院長，或者是劉美芬和劉浩齊。

    對于陸壹而言，就像那座兒時總覺得如怪物一般聳立的小樓，都是已經消亡的過去了。

    他回握住莊銘澤的手，認真地表示，“貪婪成性，罪有應得，普天同慶！”

    ——

    雖然是國慶假期第一天，但大多人都選擇了外出旅游，閑來逛畫展——特別是中國畫展的人還是少數，也是學生和老者居多，像陸壹和莊銘澤這樣的年輕人幾乎沒有。

    展廳的入口掛著李攬秀的舊作，一副名叫《夏日晚風》的寫意畫，是承展的美術館的館藏，拿出來裝點門面。

    雖然叫風，又不見風，只是有花在動，有葉在飛，院落的桌椅上擺著蒲扇和一杯沒有熱氣的茶。

    池塘里的荷花只剩下光禿禿的一枝，掉落的花瓣在水面泛起漣漪。

    這幅畫很早就被李攬秀捐出，陸壹也是第一次見到實物，不由感嘆道，“畫景陳情，又能表達得如此準確，果然比起老師我還差得遠呢?！?/br>
    莊銘澤覺得確實挺好看，但橫豎看不出什么特別的，只能不走心地評價道，“嗯，很厲害?！?/br>
    作為李攬秀的學生，名不見經傳的陸壹待遇完全不同，被安排在了一個毫不起眼的拐角，他們一路過去找了很久才終于找到。

    沒有單獨的介紹，而是和五六副其他作品以“新銳畫家”的大主題挨在一起，只有一張小小的金屬銘牌垂在下方，上面寫了短短三行小字。

    青年畫家

    陸壹

    《太陽》

    莊銘澤此刻終于不像方才鑒賞其他作品那般敷衍，拿出手機打開相機一頓狂點，連拍數十張。

    陸壹略感好笑地看他動作，腦中浮現某種可能性，冷不丁問道，“哥哥，你不會要發朋友圈吧？”

    莊銘澤正在精挑細選的手指頓了下，若無其事地把手機塞回口袋里，“當然，這不值得發一個朋友圈嗎？”

    他如此理直氣壯，陸壹倒是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陸壹的畫名為太陽，卻并沒有太陽的身影，霧灰色的天空下是深藍色的大海，低空盤懸著白色的海鷗。

    不過因為做了漸變和留白處理，整個畫面并不那么陰沉，海平線處露出淺淺白色，如同等待希望與新生。

    莊銘澤突然就理解了名字的意義——“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br>
    “哥哥好聰明！”陸壹贊許地點頭，“上次你拍的日出視頻很好看，回來之后我就畫了這幅?！?/br>
    “那為什么不叫日出，要叫太陽？”莊銘澤忍不住追問。

    只是還未得到回答，剛剛塞進口袋里的手機不安分地振動起來。

    莊銘澤原本想直接按掉，卻在看到來電名稱時堪堪停住了。

    “小鹿，”他猶豫了不到半秒的時間，還是叫住陸壹，給他展示手機屏幕，用氣音小聲說道，“是鑒定機構的電話?！?/br>
    沒想到機構如此敬業，國慶假期竟然還在加班。

    他們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些茫然。

    莊銘澤甚至比當事人還要緊張，他再次詢問地看了陸壹一眼，得到輕微的點頭示意，這才深吸一口氣，接了起來，“你好？”

    不知對面說了什么，莊銘澤的表情從緊張變得不知所措，最后呈現出了明顯的失望。

    等到電話掛斷，他又用欲言又止，糾結痛苦的表情看著陸壹。

    這讓陸壹的心中有了切實的猜測，他小聲問，“不是嗎？”

    莊銘澤定定看著他，臉上閃過濃烈的自責，“對不起，寶寶?！?/br>
    “沒有關系的，哥哥?！标懸夹α诵?，反倒開始安慰對方，“本來就不是一定的事情呀?！?/br>
    這么大一個國家，每年都有無數的孩子走丟，哪有這么湊巧，能在茫茫人海中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