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公路跑了約莫一個小時，莊銘澤成功到達了港口。

    海港兩側的海灘以及再里面的岸堤上都站滿了人，密密麻麻地像是螞蟻堆在一起，幾乎每個人手里都拿著手機或相機昂首期盼。還有不少人在直播，吵吵嚷嚷的，一下便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莊銘澤停在稍遠的地方，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望著越來越亮的海平線，也拿出手機，打開了錄像模式。

    人群中不知是誰用中文大聲喊了一句“來了”，話音剛落，交際處突然跳出一抹金黃的亮色，瞬息間為前面的云層鑲上金邊，往灰色的海水綴上高光，除了太陽本身，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深淺不同的橙，天空更是像一大桶橙汁潑在深藍色的墻面。

    太陽是造物主點亮的燈塔，海浪如朝圣般向燈塔處涌去，人們的目光亦是，畏懼又忍不住追隨。

    伴隨著人群此起彼伏的驚呼聲，太陽繼續緩慢而堅定地向上爬升，層層疊疊的日光越過海面，越過沙灘，越過人群，照向更遠的地方。

    再過一個小時，或許他看到的這縷陽光就會抵達s市，從窗簾的空隙鉆入房間，喚醒沉睡的戀人。

    莊銘澤心中涌現難以言喻的龐雜思念，他關閉手機攝像，又點進和陸壹的聊天界面，盯著對話框看了很久，沒忍住把剛錄下來的視頻發了過去。

    周圍都是人，境外流量包的信號通道似乎有些堵塞，上傳的圓圈轉了好久，最后提示發送失敗，再次嘗試依舊無果。

    莊銘澤垂眼看著屏幕上的紅色感嘆號，半晌不輕不重地吐了口氣，正準備回酒店，手機卻震了一下。

    他以為是垃圾短信，隨意地瞥了一眼，而后不可置信地定在了原地。

    明明莊銘澤的消息被阻斷了，以為還在睡夢中的戀人卻心有靈犀地回了過來。

    陸壹給他發了一張照片。

    只是信號依舊很差，視頻發不出去，圖片也沒能接收到，莊銘澤焦躁地點了好幾下。

    看完日出的人們逐漸在離開，他神色一動，旋即逆著人潮向空曠的海灘邊跑去，一路踉蹌地撞到不少人，莊銘澤頭也沒回，只是匆匆忙忙地說著“sorry”。

    沙灘被太陽照得發燙，海水拍打上來，又很快褪去。

    莊銘澤頭重腳輕地踩在沙子里，來不及平復呼吸，迫不及待地點開圖片，再次轉了十幾秒，終于慢慢加載出畫面。

    是一張照片。

    背景是莊銘澤眼熟的機場廊橋，陸壹戴著一頂灰色的鴨舌帽，抬頭露出小半張臉，左手在鏡頭前笨拙地比了個耶。

    傳遞很久的語音消息亦是姍姍來遲，“哥哥，來接我吧?！?/br>
    清晨的機場，國際航班的人不算多，辦理入境的工作人員是一位十分友善的年輕女性，見陸壹看不懂英文，用磕絆的中文幫他解釋入境表格上的內容。

    不過她的中文有點爛，好在陸壹深諳詞不達意會有怎樣的表現，而且他早早地在社交平臺上找了攻略，連蒙帶猜勉強能聽懂。

    他一邊費力地填表，一邊聽工作人員問，“旅游？一個？”

    “來看比賽，”陸壹解釋，“城市行動，您知道嗎？”

    見對方露出茫然的表情，陸壹拿出手機想找游戲的畫面，看到莊銘澤幾秒前的回復。

    哥哥：等我。

    沒想到莊銘澤醒得這么早，能省下不少等待的時間。

    想到很快就能見到對方，陸壹忍不住彎了彎眼睛，被工作人員敏銳地捕捉到了，“老婆？”

    一下子不知道該否認還是肯定，猶豫半天，他顫巍巍地點點頭。

    “ah,so sweet！”對方狡黠地朝他眨了眨眼，“蜜月？”

    看來剛才的話她是一點也沒聽懂，陸壹索性放棄解釋，擺爛地承認下來，“嗯?！?/br>
    填完表等待海關審核又花了不少時間，終于在漫長的流程下順利蓋到章出了關。

    陸壹拿好另紙簽和嶄新的護照，按照李晴風的囑托把包背在前面，整理著往外面走去。

    還沒走多遠，莊銘澤的電話突然打了過來，他愣了一下，有些無厘頭地想——兩個人都在國外，打電話算漫游嗎？

    雖然不知道算不算，但陸壹總不能為了省漫游費拒接電話。

    短暫的等待后，莊銘澤的聲音從聽筒里傳過來。

    是沒有任何時差的，同步的聲音，聽到的瞬間陸壹有點想哭，他吸了吸鼻子忍住了。

    “小鹿，你現在在哪？”

    聽到對方的問題，陸壹下意識抬頭，觀察周圍，“……有幾根大柱子，還有一塊廣告牌，上面有個藍頭發的人?！?/br>
    他的描述十分抽象，但莊銘澤出乎意料地聽懂了，很快叮囑道，“知道了，你站在原地別動，我來找你?！?/br>
    莊銘澤說別動，陸壹便聽話地抱著背包一動也不動，生怕對方找不到自己，盯著光可照人的大理石地面發呆。

    沒等多久，大概也就十多分鐘——外面的通道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他心有所感地循聲望去，抬頭的剎那和迎面而來的莊銘澤對上視線。

    一個剛坐了紅眼航班，臉上的疲倦難以遮掩，另一個則牟足了勁跑了很遠的路，狼狽地喘著粗氣。

    都不算好看，然而眼神相交的瞬間，兩人依舊近乎貪婪地注視著彼此。

    最終還是陸壹率先打破了沉默，小聲叫道，“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