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無他，評論人的微博認證上寫著：知名畫家柳立成。

    陸壹曾在老師口中多次聽聞這個名字，雖然總是被冠以“那老頭”、“犟種”、“老混蛋”之類的稱呼，但親昵之情溢于言表，是李攬秀的至交好友，亦是和他齊名的國畫大師。

    陸壹顧不及思考為什么柳立成會給他留言，連忙回復：學藝不精，讓柳老師見笑了。

    發完又意外發現對方主動關注了他，哆哆嗦嗦點了回關。原以為交集到此也就結束了，柳立成竟在他回關的下一秒，發了私信過來。

    山中客：陸小友[握手]

    陸壹不知他有何用意，誠惶誠恐地回：柳老師好[可愛]

    對面靜默許久，過了好一會兒發來了占據整屏的大段文字。

    山中客：攬秀生前曾多次跟我提及他收了個頗有靈氣、討人喜歡的小徒弟，還說定要讓我見見，但不準我同他搶……一晃十年將近，往日種種，仍歷歷在目。當年事出意外，在我出國講學時攬秀溘然長逝，匆忙歸國參加葬禮，卻在現場……聽到了一些關于你的傳聞，心生嫌隙，沒能同你有再多交集。

    陸壹沒想到他當時也在現場，神色一僵，不懂對方想說什么，自己又該回什么。

    正躊躇間，柳立成又發了新消息過來。

    山中客：此后細想之下總覺蹊蹺，通過小風才知其中內情頗多，哎，都怪我偏聽偏信，冤枉委屈了你，有愧于攬秀的在天之靈……小風不愿透露你的去向，也是經友人提及，才知你近日又遭污蔑。只是這場風波在我聽聞時已經平息，和當年一般未能幫上忙。誠然現在說這些有些晚了，但我思來想去，總覺得欠你一句道歉……實在是對不起?？吹侥氵€在堅持畫畫，我也替攬秀覺得開心。

    短短數行字，陸壹閱讀過程中心潮起伏，不禁鼻酸眼熱。

    這些年來，他一直告訴自己，當年葬禮上那些人只是太過敬重和愛護老師，才會聽信李子俞的一面之詞，對他深惡痛疾，謾罵推搡……只是情之所至，又不知全貌，并不是他們的錯。

    為他人的作為尋找借口，不是選擇用無底線的善良包容惡意，而是只有這樣想，才會讓陸壹好過一些，說服自己不需要那么懼怕人群。

    即便如此，他仍頻繁困于當日夢魘，患上了嚴重的社交障礙，鴕鳥似的逃避過去。

    直到此刻……屏幕上本不必要出現的“對不起”三個字，才讓陸壹終于有了些許的釋然。

    他斟酌半天，打了短短幾個字：都過去了，我現在很好，柳老師不必掛懷。

    山高水遠，有些過去的事情，是該過去了。

    柳立成回了個笑臉，隨后說道：我觀小友近日的畫作，看來應是筆耕不輟、常有練習，只是沒有相應的指導，在用筆上似乎有所偏誤，下筆也空有神而缺形，實在令人遺憾。不知你是否愿意來我畫室繼續學習？雖然我比不上攬秀那般全能，倒也還算有幾分本事，你是他寄予重望的學生，我不希望這份天賦和才華就此埋沒。

    陸壹愣住了，柳立成此言過于謙虛，若他只是有幾分本事，那當今國畫領域該是能人輩出了。

    可以重新學習的機會讓他有幾分心動，同時也有些猶豫：我馬上二十四了……之前因故沒有參加藝考和高考，高中肄業，年紀也有些大了。

    柳立成回得很快，看起來是個精于電子產品的時尚老頭：哈哈，你和我這八十歲的老家伙說什么年紀大？再說國畫藝術本就青黃不接，都要斷代了！現在叫得上名的哪個不是糟老頭子，別說二十四，三十四再學也不算晚！至于學歷，估計只有進什么破協會的時候有人在乎，那種頭銜不要也罷！實在不行，再考一個就是了。

    大約也只有他們這樣的天才，可以隨意地說出“再考一個”這般狂妄而輕飄的話來。

    陸壹深吸了口氣：我知道了，謝謝柳老師，我可能需要考慮一下。

    山中客：好的，有主意了隨時與我聯系[玫瑰][玫瑰][玫瑰]

    臨近中午的時候，莊銘澤提了打包好的餐食來找他吃飯，席間陸壹提及了此事。

    對方剝蝦的動作一頓，抬眼看他，隨后又低頭若無其事地繼續手上的動作，“你喜歡國畫嗎？”

    “喜歡的?！标懸疾患偎妓鞯?，“在和老師正式學習之前……我就有在自己，偷偷學習?！?/br>
    要不是他參賽的作品帶了一些自己琢磨的水墨畫筆觸，也不會在比賽中被李攬秀一眼相中。

    “那就去唄，糾結什么？”莊銘澤不以為意，伸手投喂他剝好的蝦仁，“我覺得柳大師說得挺對的，年紀根本不是問題?！?/br>
    陸壹匆匆忙忙張嘴，努力咽下后才開口，“也不光是……年齡的問題?！鳖D了頓，“我現在接稿，其實還挺穩定……的，每年收入大概能有……”伸出三個手指，小聲說道，“這個數字?！?/br>
    莊銘澤被陸壹不好意思中又帶著些許得意的小表情可愛到了，他壓住嘴角的笑意，故意擺出一副夸張的驚訝，“沒想到我們小鹿這么厲害！一年能賺三百萬呢！確實養我綽綽有余啦?！?/br>
    “不是……沒有，那么多！”陸壹急忙制止他的胡說八道，見莊銘澤笑了，終于意識到自己又被對方捉弄，氣鼓鼓地埋頭吃飯，不理他了。

    莊銘澤憋著笑，把又剝好的蝦仁堆在他的碗上，“慢點吃……我知道你的意思，一方面已經到了工作的年紀，再回去讀書顯得奇怪。另一方面似乎收入也很穩定，沒有什么改變的必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