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柯索性翻身下來，莊銘澤給他挪了點位置，兩個人在深夜并排坐著。

    十月過了下旬，天氣還是有些熱。劉柯的宿舍里沒有空調，頂上的吊扇嗡嗡地轉著，帶來不疾不徐的人工微風。

    兩人聽了會兒風，沉默半晌，莊銘澤小聲問，“劉哥，天成戰隊沒有了嗎？”

    “嗯?！眲⒖麓怪^，“本來就是臨時拉起來的，成哥也是為了給網吧做點宣傳，沒拿到冠軍大概率就到此為止了?！?/br>
    莊銘澤抓了下床單，干巴巴地回了個“哦”。

    劉柯又不說話了，過了好久似是作了決定，突然抬高了音量叫他，“阿澤?！?/br>
    之后的聲音又急又低，“學校的老師催了我好幾次，我可能也要跟下一批去企業頂崗實習了，你……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莊銘澤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對方什么意思。

    “我一直有點后悔?！眲⒖卤荛_他的視線，“當時你說了你媽的事情，我頭腦一熱就讓你過來了，還說什么盡管來找我，但我根本沒有這個能力?！?/br>
    對方又躊躇了一會兒，終于問，“所以……你要不要回家？”

    “成哥也找我聊過，說你這種年紀的小孩會把家長想得很壞，其實很多時候就是錯覺，天下哪有希望自己孩子不好的父母呢？你媽肯定也不是真的想要傷害你，她不一定知道那種機構的危害，主要還是缺少溝通……”

    “我不回去?！鼻f銘澤打斷他，小聲但斬釘截鐵地，“我想打比賽?！?/br>
    劉柯苦笑了一聲，“哪有這么容易?！?/br>
    是啊，哪有這么容易，還沒摸到職業比賽的邊，光是一個st，就成為了莊銘澤難以逾越的高山。但如果什么都沒有做成，不就應了莊云英的話，顯得自己幼稚而可笑了嗎？

    莊銘澤心里憋著一股氣，不愿意回頭。

    劉柯見勸他無果，也沒再強求，“我和成哥也商量過了，要是你不愿意回家，他就去問問有沒有哪個俱樂部收……你比賽發揮挺好的，應該能得到一個試訓的機會?！?/br>
    “那你們呢？”

    “我們？”劉柯愣了一下，訕笑道，“不是說了嗎，我要去實習了，以后就在廠里擰螺絲吧……大概?！?/br>
    “阿卓就是覺得好玩，我問過他，他沒有一定要打職業的想法。孟孟和楚河都是要回去讀書的，他們本來就只來打這一次?！?/br>
    說來算去，真正對賽場有憧憬的，可能也就他們倆。

    莊銘澤心里翻涌起一些情緒，如同柔軟的絲帶絞著他的心臟，澀澀麻麻，又空空落落的。

    沒過多久，楊天成就找到了一家愿意接收莊銘澤的俱樂部，包吃住，試訓期間沒有工資，轉正后底薪3000，贏了比賽獎金有分成。

    算不上多好的待遇，但對未成年的莊銘澤來說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去新俱樂部報道的那天，楊天成開車送他。

    莊銘澤來了s市一個多月，依舊是一個人，一張身份證，只是身后多了一個背包。

    包是劉柯送的，是莊銘澤收到過的最便宜的禮物，但他很珍惜，里面放著新買的換洗衣服和五百塊獎金。

    臨下車前，楊天成遞給他一部安卓手機，“這是之前升級寬帶送的，我拿著也沒什么用，給你應應急……電話卡是外面報刊亭買的，記得有空去綁一下身份證。里面已經存了我的聯系方式，有什么事情可以給我打電話?！?/br>
    莊銘澤抿了抿唇接過，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謝謝成哥?！?/br>
    楊天成笑了一下，伸手摸了下他的頭，“好好干，早日上真正的職業賽場?！?/br>
    莊銘澤也彎了眼，點頭應道，“好！”

    和楊天成告別后，莊銘澤跟著工作人員來到俱樂部的房間，是和劉柯宿舍一樣的上下鋪，總共四張床位，對面擺著一排柜子，可以簡單地掛些衣服。

    工作人員交代幾句就匆匆走了，莊銘澤見其他幾張床都是有東西放著，便將自己的包放在了唯一的空床上，好奇地打量四周。

    小小房間一覽無余，沒多久他便無處可看，于是低頭打開了楊天成送的手機。

    里面已經裝好了一些必要的軟件，有點卡卡的，但勉強能用。

    摸索半天，莊銘澤猶豫地打開微信，用賬號密碼登錄了自己的賬號。加載的動畫轉了半天，終于在他快要失去耐心前跳出了聯系人列表。

    看清的瞬間，莊銘澤瞳孔微張，愣怔地看著手機的畫面。

    莊銘宇給他發了“99 ”的未讀消息。

    一開始只是普通的問候，后來發現他一直不回，語氣逐漸焦急了起來。而后可能是和莊云英聯系了，知道他離家出走的事實，又小心翼翼地問他在哪。

    最新消息是昨天發的——小澤，放松夠了就回來，我和媽都很擔心你。

    莊云英沒有微信，她向來不喜歡體驗新技術，至今用的還是直板的諾基亞。莊銘澤一時難以判斷莊銘宇說的真假，等他反應過來，已經給對方撥了語音電話過去。

    打完他才想起有十二個小時的時差，正猶豫要不要掛斷之際，電話竟然秒通了。

    莊銘宇焦急的聲音從劣質的喇叭中傳出，“小澤？??！你在哪??！”

    聽到久違的聲音，莊銘澤鼻子陡然一酸，小聲叫道，“……哥?！?/br>
    對面剎那安靜下來，過了許久才傳來低啞的嗓音，帶著一絲慶幸，“你真的嚇死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