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哪還有什么職業生涯，現在不就已經完了嗎?！?/br>
    莊銘澤用一句話觸發了沉默，對面空白了許久。

    似乎遍尋大腦，季卓終于找到了話題，僵硬地問道，“等等……跑題了，所以你現在懷疑你的榜一大哥暗戀你，他是個同性戀？”

    莊銘澤不置可否，“……也許？”

    “大半夜給我打電話，總不能只是為了單純懷疑一下吧？”

    “聽了我前面的描述，你覺得他喜歡我嗎？”

    “聽起來其實還好，對方不是你的粉絲嗎？也可以理解為粉絲對偶像的崇拜嘛?！奔咀糠治龅?，“不過我也沒有在你身上安攝像頭，不清楚你們私下相處的細節?！?/br>
    他頓了一下，加重語氣，“愛情是很私密的感受，作為當事人，你的感受才是最精準的。反正現在聽起來，我覺得你已經認定了這個事實?！?/br>
    我已經認定事實了……嗎？

    莊銘澤垂下頭，思考著季卓的話。

    對面停了幾秒，忍不住問，“……所以，你現在是怎么想的？”

    “什么？”

    “如果他確實喜歡你，你要怎么應對？”季卓又問，“你喜歡他嗎？”

    “我不是同性戀?！鼻f銘澤下意識否定。

    “那你在糾結什么，假裝不知道不就行了。如果所有不在期望內的感情都要去回應，也太累了吧？”

    “阿卓，我發現?！鼻f銘澤組織了下語言，“和他相處，僅僅只是雙排，就會讓我的病……好一點?！?/br>
    “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能和他朝夕相處，是不是我的強迫癥就能……”

    莊銘澤驟然停了下來，但話都說到這份上，對面肯定能理解他的意思了。

    果不其然，季卓倒吸了一口冷氣，“……你瘋啦？你不會是想為了治病，去和別人談戀愛吧？”

    深藏在心底，未曾與任何人說的隱晦念頭，如此赤裸裸地表達出來，才發現這個想法自私得可怕。

    “我……”莊銘澤眼神暗了暗，痛苦地握緊拳頭，“我不甘心，阿卓?！?/br>
    從五百強的路人高手，到成為一名職業選手，莊銘澤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之后更是帶著沒人看好的網吧隊三連跳進入聯賽，第二年就拿到了全國冠軍，獲得了珍貴的世界賽門票，當時他不過十七歲。

    無論是大眾的歡呼還是媒體的追捧，或者是來自莊云英的不解和輕視，都讓莊銘澤覺得世界冠軍唾手可得……或者說，他勢在必得。

    然而物極必反，天才少年的頭銜就像一個荊棘王冠。捧得越高，摔得越慘。

    被信任的人騙光所有積蓄時，被困在異國街頭無處可歸時，被莊云英冷漠拒絕無情嘲諷時……

    十八歲的莊銘澤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無數次想過放棄。

    但放棄哪有這么容易，意味著他要碾碎所有自尊心，推翻經歷過的一切，承認自己的幼稚和錯誤，接受世俗的規勸和定義，成為完完全全、另另外外的人。

    光是想象，莊銘澤就難以呼吸，無法接受。于是破釜沉舟地堅持了下去，用了六年的時間終于重新回到熟悉的賽場，卻在臨門一腳時敗給了自己，只拿到了亞軍。

    就像是那年回國后他一直忍不住想——如果天成沒有遇到變故，是不是結果就不一樣了？

    退役之后的莊銘澤也還是在不斷地想——如果自己沒有患上強迫癥，如果可以再打一年，是不是就能捧回冠軍了？

    如果，如果，如果。

    執念至此，日夜侵擾，怎么會甘心……又怎么能夠甘心。

    手機聽筒里，季卓沉默了一會兒，隨后輕輕嘆了口氣。似是無奈，又似是難過。

    “我知道你的想法，銘澤。但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并不能治療你，僅僅只是相處時能夠緩解，以后要怎么辦？你要帶著他復出嗎？他能打職業嗎？”

    “就我那天直播看到的水平，很爛，反應也不行。唯一好的可能是對地形的記憶力和理解力……城市行動相比深空連結更看重槍法。初步判斷一下，他就算拼死訓練也達不到二隊水平?！?/br>
    “最重要的是，他本人愿意嗎？”

    “退一萬步說，你厲害到能帶著他打贏世界一流隊伍，他也不反對……但怎么證明？俱樂部會愿意讓一個菜鳥進來嗎？金?？墒窍胍焚Y了……你不知道劉哥為了讓路尋星進隊花了多大的心思?！?/br>
    “而且，世界冠軍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如果這樣輕易就能得到，怎么會有那么多選手黯然退役呢?！?/br>
    季卓頓了頓，慢慢說道，“銘澤，你該是最清楚不過的那個人?！?/br>
    莊銘澤喉嚨干澀，在季卓一連串的問題中失去了應答能力，只能艱難地回答，“……我知道?！?/br>
    是的，他該是最清楚的那個人。然而心隨意動的時候，還是會有天真的幻想。

    但這樣的幻想，是建立在對另一個人的不公上，莊銘澤感到了莫大的愧疚。

    也并不是在這一刻才有的，而是長久地盤桓在他的心中，直到被季卓一語道破，剖出血淋淋的事實，讓他無法再找借口。

    季卓喃喃道，“還以為你真的遇到了感情問題……”

    隨后他語氣一轉，盡量輕快起來，“從我的私心來說，對方既然能夠對你的病有幫助，那就繼續一起玩咯……不過也要把握好度，如果你沒有那方面的意思，就不要給人家希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