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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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周槿被陳槐延送到別院后,陳槐延就再也沒有去見過她了,只讓人悉心照看著,卻不讓她離開這院子。周槿起初會等他來,還想他不到這樣絕情,甚至寫信給他,告訴他在等他來。陳槐延也回了,答應她會帶著女兒去接她,不過女兒尚小,風雪且餮,約定開春后相見。 周槿等到新歲的暮春,也成舊年了。陳槐延不知道的是,他給她打發過去的幾個丫環不僅僅聽他的話。她不甘又等了一場風雪,沒有再給陳槐延寫過信,連對女兒的思念也淡了,不過顧影自憐到月上彌滿她的妝鏡,照見自己還是月亮珠胎的舊夢。 一夜之間,周槿再沒有不舍。她悄身啟程離開了這片煙雨地,回到家中,昔日恩怨在見面那一刻變得分明,比起控訴有情人的決絕,她只想先停歇在無所思的繭蛹里。而別院的丫環按照她的話,佯裝她還在這里,直到大家得知老爺將娶一個二房。陳槐延第一次來,他娶春鳶是有些賭氣的,他仍怪周槿驕縱那個死去的孩子,可這里早已沒有人了,問起大家都說不知道,又反過來告他,說是他不讓她們總是捎信過去的。 等周家答信給他的許多天,他將與春鳶的婚期提前了,他想到嚴矣釵家中為官,興許與周槿家的有些聯系。轎子將春鳶抬進了陳家,以為這就是她的一生了。明明到處都是紅色,卻到了她眼前死氣沉沉的,爸爸無所謂風光,不過到了這一天,他竟又說后悔。 陳槐延養了許多鳥,銀絲鳥籠像是一盞珠燈錯落懸掛廳堂當中。那是個灰青的天,春鳶對這里的一切不感興趣,卻停在一扇門前,里面的風格與外面所有的都不同,籠中的鳥雀或黃或藍,極是鮮艷,襯得天色愈發陰沉,趕在下雨前回去,問起分給服侍她的丫環。那個丫環很熱絡,告訴她是老爺從前到過徽州,后來按照徽州宅園樣式改的,沒有老爺的同意,誰都不能進去。她還說她要是喜歡看鳥,別的院子也是有的。 春鳶對他的故園有了想象,還不到夢中,陳槐延來見她,先成悵憾了。半道離開的新郎官比第一次見面時憔悴了許多,他是漂泊過的,那膚色偏深,像是飴糖,又穿著黑棕的長衫,很是肅莊。她不知道要與陳槐延說什么,一點都不了解他,只是坐在窗下無事出神,陳槐延自然反過來說她和束代甌一個模樣,接下來卻說周槿不見的事,讓春鳶才有微微回神的意外。 “前不久與邱少爺生分了,不過我可以試一試?!贝壶S實在想見他,但又不太情愿幫陳槐延的忙,也怕音信沉杳的徒勞。她第一次給邱雎硯寫得以寄出的信,是陳槐延的要求,卻用她的口吻,似乎寫什么都不重要,一味陳述心下重山的嘆惋,竟不過蕞爾兩行字——我嫁人了,想和你見最后一面,你來或是我去。 來信很快,卻沒有落到春鳶的手中,她甚至沒能夠看一眼,只聽陳槐延對她傳達邱雎硯到了,會在紫薇花的廊下等她來。 …… “陳先生不介意我與你的新婚妻子只身聊一聊吧?!?/br> 邱雎硯微微低頭捧茶,霞月堆羨的右手輕搭在天青釉茶蓋上,言笑沉吟,原來春鳶還坐在身旁,如今成了對面的人。他雖不減當時從容,卻說到后來,抬眼落到她身上,神愛世人的回首,蓮花此去一千年,是沒有忘記的。* 陳槐延只要春鳶讓他能見到邱雎硯就足夠了,剩下的交由他來回答。所以,春鳶走入這座庭院以來分外不自在,卻被介紹過身份后,見邱雎硯不過微微驚異,之后再沒有多問,千思萬緒的心忽然沉靜下來,當是一星在水。她此刻出神,聽見“新婚妻子”初以為說的是別人,也不知邱雎硯就這么打斷了陳槐延的話。 直到邱雎硯來到她身前,喚她一聲“春鳶”,她才驚夢回還,她驀地循聲抬頭,見是邱雎硯說要和她出去一下,換作平常就應了,現下得看人的眼色,她也仿佛啞了口,思緒都托在了眼中,連忙轉頭看向左邊的人。 “我問過了,陳先生同意了?!币环瑹o奈的陳槐延還沒來得及張嘴,邱雎硯率先回答了,隨之走出了屋外。 春鳶還不明白怎么一回事,又連忙追出去,一路無言跟在他身后,走到回廊的盡頭,轉角進了一間屋前的廊下,窄小的過道里只有身后兩步緊鎖的屋門和身前隔著一道闌干的江水。 邱雎硯倚闌坐下,春鳶也就跟著他坐下。廊外的秋江碧流漾西風里,漣漪泛過春鳶掩不住哭泣的眼底,知覺得到邱雎硯正注視著她,她來前就沒想好會和他說什么,可斟酌在腹兜轉著,不過須臾就付之流水了。她迎上邱雎硯的目光,坦然笑說:“我是想請你來的,可發生了事情,就沒按日子辦,最后誰都沒有請?!?/br> “你和他……拜堂了嗎?”邱雎硯始終淺笑著,反而不清他的世情,微微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介意,卻剛才的話在問出口后就后悔了,想來沒有誰結婚是不拜堂的吧,多少愚癡了一些。 春鳶以為邱雎硯對她什么都不在意了,他第一次來吳縣的那時,一起去見陳槐延,他無所顧忌地牽著她的手走到他面前。剛才卻對她旁觀不語,神情之間儼然的淡漠與意興索然,讓陳槐延期待的道賀也都落了空??赡呐滤蛔髀?,讓她來去都空,她也不改想念。 “我和他才走到堂室,奶娘忽然來找他,說是熱病,他就走了,而他母親在西關,也沒有賓客。那時只有我一個人,卻哪里都不能去,他一直在照看他女兒,昨天才來見我,就讓我寫信給你,讓你來幫忙找到周槿?!贝壶S回想起婚禮那一天,真是凌亂又草率,不由得低頭失笑。 邱雎硯聽后,笑容再沒有了,他又回到那副冷若霜冰的模樣,沒有回答春鳶口中的是或非,不過從頭至尾的一場鬧劇,未及評判的口舌,只是凜然正色地問她,是否會想回去,不必顧慮旁人、以后、該如何做地回答他。 明明別離與重逢咫尺之間,初秋還不到盡頭,春鳶卻覺得光陰過去了漫長,這樣探問她究竟的話仿佛隔世而來。她已經微張了口想回答什么,卻還是輕輕搖了搖頭,抬頭看向身旁的人,不過溫柔笑說:“我不能再任性了,我已經嫁了人。最后稱你一聲‘少爺’,當時少爺回答我,將這一切當作是夢,沒關系的,少爺不喜歡我,我會接受,只是沒那么快就能過去,允許我慢慢來?!?/br> “那我替春鳶回答,不再回到那里,束縛你的、苦楚的?!鼻聆鲁幍穆曇粼秸f越輕,卻風聲難淹他的惻隱,那些霜冰的鋒芒猶在,是透過春鳶透徹她所歷經的。他邊說邊牽住她垂放在膝上的雙手,手掌蓋住那枚白金鑲鉆的戒指,不讓它流溢光華,另一只手覆上她頸間,微微用力地掐著,迫使她仰首,拇指又撫摩未消的一端勒痕,傾身作吻,萬籟生山都靜謐。凋零成了玲瓏風,將春鳶裊晴絲的發吹徹到邱雎硯的眉眼,如觸似須撓著他的癢。 “也允許我慢慢來,去喜歡你?!?/br> ——聽見他的聲音,好像墜入世夢萬里,杳杳回到某一個他說花開的春夜。 此刻陳槐延等得久了,四下同樣經久的沉靜,整座庭院仿佛空蕩下來,有如被拋,只剩他一個人,到茶冷了,他按捺不住地起身想要出去找尋兩人。其實才過去不久時,他就這么想了,怕這兩人會瞞著他做些什么,邱雎硯不比女人要瘋得多,可周槿的下落也緊要,當想分身成兩個自己,不必有求于人,留在這躊躇、煎熬。然而陳槐延沒能走出這間廳堂,管家自他身后出現,開口攔住了他的腳步,“陳先生等急了吧,束小姐很快就回來了。我有一句話說給陳先生聽,請坐、請坐?!?/br> 春鳶不愿見他憔悴,卻也不想更改不同,就只往唇上抹了一層很薄的朱紅,此刻寂寞的思緒有了風波,跟著得抵今昔的吻咽入腸喉,不知蓬萊第幾宮。她舍不得推開,想來永遠只有邱雎硯在她身旁就好了,那些隱忍再托不住一滴淚,統統落下。邱雎硯沾染到眼下的溫熱,就分開了唇齒,春鳶隨即埋首在他肩頭,無聲地哭了起來。 “哭濕了衣服也沒關系?!鼻聆鲁庪S即抱住她,一遍遍撫著她的發,他的目光也枕在了她身上,意中柔軟,解凍霜冰,又變得溫存,卻說起周槿早已回了京兆的家,讓她不必再想,該好好休息了。 陳槐延站定在原地,思忖過管家的話,忽而連連搖頭失笑,轉身看向身后的人壓低了聲音開口:“她做過青倌,是配不上邱少爺的。我娶她,實不相瞞……是為了調查我兒子的死因,只怕她又是個殺人犯。讓邱少爺和她在一起,不好?!?/br> 那管家笑瞇瞇地邊換新茶邊回答“我不知情”四個字就離開了。邱雎硯恰好回來,掠過陳槐延的背影,坐回原來的座位上,交迭起雙腿,順勢飲下一口茶,笑中木石人心:“‘你與束小姐解除婚約,我替你找到周夫人’是我原來的想法,如今春鳶留在我這里,她很累,我已經帶她去休息了。至于周夫人的音信,不必我幫忙,陳先生會等得到的?!?/br> “束春鳶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邱少爺這么做,就怕傳出去不好聽?!标惢毖愚D過身,瞥了一眼邱雎硯,神色如常,辨不出什么。隨之望出門外,像要望穿春鳶的身處,深諳束春鳶是不會回到他身邊了,發狠發急沒有用,就怕那女人反過來告他的狀。 “陳先生這些年一直與我父親互通書信,我父親讓我有空替他來探望你,如果你有難處就讓我轉告他,我按照父親的做了。這個人情,就給我吧,陳先生。我不在乎春鳶是否做過什么,不過陳先生說的那些,實為不實。兩年前,春鳶因過失離開了飯館來到南京,是我恰巧遇見收留了她,流言怎么可以偏聽盡信,陳先生啊,如果你答應讓春鳶回到我身邊,周夫人的音信也能夠不必等了,我現在就能告訴你?!?/br> 邱雎硯說得可憐,卻眸中笑意流光,他這一番話后就安靜了下來,開始轉著指上金戒,垂看出神,耐心等陳槐延最后的回答。陳槐延一時難好整以暇,這些年一樁的賬平了一樁又筑了新臺,邱雎硯的殷勤最假,可他比起那些生意朋友,不如挑一個干凈利落的。 “我與束春鳶算不上夫妻,沒拜堂沒洞房也沒宴請,自古一紙婚書更是虛言。我與周槿一直在查找那孩子的死因,恰好束春鳶的父親告訴我她被飯館的老板賣了,同一時間與地點,實在是很巧合,唯一能證實的只有飯館老板了,只是他被抓后不久自盡了,有一個女兒也不知下落。我答應她父親幫他找到他同樣不知所蹤的兒子,他就將束春鳶嫁給我?!?/br> “我說過,我父親關照你。但周夫人的事情是我從我母親嚴矣釵那得知的,我外祖父軍中任職,卻與周家并不相識,不過同一片地方做事,難免不會聽到一些風聲。有傳聞見到周家的女兒回來了,說她過得并不好,周家那邊不動聲色。外祖父想到父親救濟過你,算是淵源,就寫信向母親打聽了一句,母親是不愛聽這些瑣事的。我不知真假,周夫人到底在哪里,合該只有陳先生清楚了?!?/br> 陳槐延說到后來,愈發成了嘆息,一向鋒芒的眉目也銹了斑斑黯淡,邱雎硯并不周旋于他的困窘,他肯答應他,他也不過坦誠,接下就送了客。 樓閣上的人醒來,推窗站在窗前望去,她的目光追陳槐延而去,想來他是否從此遠去,驚覺到樓前廊下一道灼熱的視線,不知道邱雎硯站在那里望了她多久,她慌張轉過身躲在另一扇沒開的窗前。海月貝的明瓦窗或許透不過視線,卻遮不住她露出窗旁的肩膀,她今天穿了一件雪月色的旗袍,罥著淡淡的藍,是舊衣,他贈給她的,側挽的發依舊素凈,有發絲揚落風中,耳上環痕空留。 春鳶還沒做好與邱雎硯再談的打算,彼此已經道破了一次,再和從前一樣佯裝不知情,是沒有必要繼續的。她沒有什么所謂,被騙過到青樓到再被強迫嫁人,接下來就算再發生點什么阻隔她,也許掉幾滴眼淚而已,邱雎硯是有前程的人,如果她和他一樣事業,不僅僅做個怨女就好了。 “你在想什么?” 邱雎硯走到春鳶身前,春鳶才驚覺抬頭,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那半扇窗。 *李賀:“蓮花此去一千年,雨后猶聞腥帶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