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顧昉靜默下來，一時間，只剩下電流聲和呼吸聲。

    良久之后，顧昉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想知道，明明會有一顆適配的尸體腎的，為什么沒有出現？”

    這一次，兩人明明白白地對話，也都向對方表明，自己早就知曉事情的走向。

    蘇青驀然一怔，而后平靜說道：“我怎么知道呢?！?/br>
    又說：“或許是上天看你們情深意重，成全你們?！?/br>
    這次，顧昉沉默的時間更久，最后，像是妥協，又像是愧疚，才喑啞道：“蘇青，等得爸爸和林旸能出院了，我們都會到國外去?！?/br>
    “如果不出意外，這輩子我們不會再見面了?！?/br>
    這是他們一家商量出來的結果，經此一遭，顧明華已然對財富不再像之前那般看重，而且，在謝家的打壓下，他們現在不走，連最后這點家底兒也留不住。

    說到這里，顧昉又想起了那段記憶，而后便想起了術后的林旸。

    林旸醒來之后，先是哭鬧了許久，動靜之大讓醫生不得不給他注射鎮定藥物。

    等得再醒來的時候，林旸便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像死尸一般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在一天一夜之后，才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要見顧昉?！?/br>
    顧昉去了，林旸一見到顧昉，精神再次崩潰，盯著顧昉質問道：“明明有腎源的，為什么沒出現？？？”

    這一句話，顧昉便知道，極端的痛苦之下，林旸也覺醒了自我意識。

    就像他當初有記憶，也是因為蘇青對他說得那句“恨”而痛苦到意識覺醒。

    顧昉面對癲狂的林旸，心里卻在想，那當初蘇青的覺醒，是因為死亡的痛苦嗎？

    沒有人給他答案。

    顧昉轉身離去時，林旸還在尖銳地哭喊：“明明這一切都該是我的，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明明不是這樣的結果的，到底是哪里不對？？？”

    ......

    蘇青冷嗤一聲，說道：“你們都還活著，我滿意什么?！?/br>
    對比他們的心狠手辣，蘇青算得上是仁慈良善了。

    至少他們的命都還在，而《枯木逢春》里面的蘇青，是真真切切地被這些人害了性命。

    說完，蘇青掛斷了電話，徹底將顧昉的號碼拉黑。

    尸體腎沒有出現，蘇青當然知道原因。

    《枯木逢春》原著里那個從天而降的腎源，是一位車禍去世的年輕人。

    蘇青為了阻止這個橫穿馬路的年輕人死去，特意在出車禍的路口守了好幾天，就是為了讓這個人活下來。

    為此，他前天還和一個人面紅耳赤地吵了一架。

    只是，當一輛失控的車輛撞上護欄時，那個年輕人驟然息了話音，目瞪口呆地看著撞車的地方。

    如果沒有蘇青攔截，現在的他，正好會走到那個位置。

    回過神來，年輕人一改之前暴躁的神色，對著蘇青連連道謝。

    蘇青在聽到年輕人說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所幸，現在他的努力沒有白費。

    現在看來，生死面前，顧明華還是更愛自己。

    但是蘇青早就說了，他睚眥必報，這件事到這里，還不算結束。

    次日一早，蘇青穿好那件半新不舊的棉襖，裹上圍巾，在凜冽的朔風里，打車去了醫院。

    顧明華與林旸所在的醫院。

    蘇青到了住院部，在撲鼻的消毒水味道里面，徑直上樓，然后停在了林旸的病房門口。

    門口的保鏢認得蘇青，卻也不敢輕易讓蘇青進去。

    蘇青眉目冷淡，眉眼間的冷意比外邊的寒冬更甚。

    雙手插兜站在那里，就這么直白地看著面前的保鏢，說道：“給顧昉打電話?！?/br>
    面前守門的保鏢連忙拿出手機給另一邊病房里面的顧昉撥號。

    電話接通，保鏢如實匯報。

    蘇青眼神漠然地聽著耳邊的匯報聲和病房里面傳出來的清晰的吵鬧聲。

    真有精神，都兩天了，還能吵鬧得出來，看來刺激還是不夠大。

    少頃，走廊另一邊的病房門打開，身形高大卻滿身疲憊的顧昉走了過來。

    蘇青目不斜視，只看著面前的病房門。

    顧昉很快到了跟前，微微垂頭，看著蘇青，啞聲問道：“——非要進去嗎？”

    顧昉自然知道，蘇青不是好心來探病，他只是來給林旸插刀而已。

    蘇青掀起眼皮，冷淡的目光落在顧昉身上，問道：“你要攔我嗎？”

    顧昉微微抿起了蒼白到毫無血色的唇瓣，閉了閉眼，又問道：“現在還不夠嗎？”

    到現在為止，蘇青的報復，顧家人受到的懲罰，真的還不夠嗎？

    蘇青明白顧昉的意思，再一次冷然反問道：“你覺得夠嗎？”

    兩人之間，無形的對峙，誰也不想讓步。

    良久，顧昉側身，讓開了身子，沒有再說一句話。

    這是顧昉再一次的退讓。

    從初見開始，顧昉就拿蘇青沒有辦法，到了現在，有了那段記憶，顧昉更沒有了任何能阻攔蘇青的立場。

    他們都是罪魁禍首，都需要贖罪。

    面前的保鏢也退到了兩側，蘇青推開病房門，提步走了進去。

    隨手闔上房門，將顧昉與保鏢全部隔絕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