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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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不活花草?”蕭葉舟的嗓音依舊很低,幾乎沒有什么起伏,但他的面相卻柔和了不少,好像還略帶兩分欣然之色,“本王瞧也不盡然吧?!?/br> 蕭晗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但眸中的驚喜不言而喻,蕭葉舟默默收回了靈流,負手俯視著宮墻下的綠梅,道:“墨黎來送你了?!?/br> 話音方落,主殿便爆發出一股極盛的金光,永夜的亡人谷剎那間明如白晝,殿外的亓官楠一時被刺得睜不開眼,他猛地抬起長袖遮蔽,過了很久,這強烈的光芒才慢慢熄滅了下去。 亓官楠不知發生了什么,他驀地一揮衣袖,踹開大門,獨自朝殿內走去—— 不料卻對上了一雙已然癲狂的眼眸。 蕭葉舟抬起手,一段白綾斬落,蓋在了蕭晗的身上。 “他死了?” 亓官楠不免懷疑,但他掀開一角白綾,見到徹底沒了生氣的尸骨后,便逐漸展顏,僵硬的嘴角不住上揚,“好!當真是好極了!” 蕭葉舟渾身散發著寒意,甚至比先前更為桀驁莫測,他只道:“本王要見暮塵?!?/br> “自然,鬼王先去梟鳴殿與玉清仙尊敘敘舊,來日方長,不急于一時?!?/br> 恭送蕭葉舟離開后,亓官楠又在大殿里兀自站了許久,最后,他伸出手,召來一只小貓頭鷹,放在了白綾旁。 亓官楠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在九曜潭里的時候,蕭晗曾對他說——“若挨過這一劫,日后積德行善,別忘了你爹娘,若挨不過……來世就投個尋常人家?!?/br> 積德行善嗎?如今再看,怕是回不了頭了。 亓官楠盯著自己的雙手,柔弱白皙,不染纖塵,好像廿載之間,他從未沾染過血腥和罪惡。 因為白綾之下的這個少年替他做了太多,無論前世今生,無論是鬼王還是何絮,都做了太多、太多。 亓官楠閉上眼睛,長長一聲嘆息,不免意興闌珊,他看向白綾三尺,似是不愿打擾,終是沒再掀起,讓蕭晗得以安息。 “君與我有恩……” 亓官楠燦然一笑,素來無波的雙眸也因此添了一抹溫度,旋即他提衣跪地,行的是拜師之禮。 “肖鴰芣叩別師父?!?/br> 在去向梟鳴殿的途中,蕭葉舟發現還有婚宴痕跡的殘留燭,光搖曳,香煙繚繞,錦毯幾乎望不到盡頭,房廊檐角的紅綢花高掛,在內殿的宮墻上,還有一幅畫。 畫上,月霖半舉團扇,白晳的容顏添了霞妝,一對雙鸞點翠的步搖戴在鬢發間,后髻下方是兩對如意鏤金長簪,蕭葉舟輕輕撫過畫像,也好,就算是他送月霖出閣了。 “二郎?!?/br> 空曠的大殿里傳來一聲輕喚,似是久別重逢,蕭葉舟面無表情地避過沈謫仙,不料下一刻,他便扼住了沈謫仙的手腕,“為什么這般喚他?” 沈謫仙被卡得腕骨生疼,但他的笑意仍是淡淡的,仿佛想給予蕭葉舟孑然孤寂時從未有過的溫柔,“因為二郎說過,家中有一兄長?!?/br> “現在沒有了?!笔捜~舟目光幽寒,他一把甩開沈謫仙,“你的二郎也已經死了?!?/br> 即將踏出大殿的時候,身后又是一聲近乎執迷不悟的—— “二郎?!?/br> 但蕭葉舟沒有停留,繼續朝梟鳴殿行遠。 梟鳴殿還是一如既往的凄涼之地,庭院石桌上的棋盤已布滿灰塵,蕭葉舟悵然若失,他發了一會兒呆,感覺空落落的。 猶如廿載之前的一箭貫穿了他的胸膛,可蕭葉舟抬手覆上心口,卻發現是滿的。 蕭晗替他療愈了。 “你倒是一走了之,”蕭葉舟不免嘆息,他的語氣不再是鬼王的不怒自威,反而多了幾分殷羨的意味,“何公子好生瀟灑?!?/br> 隨即晃了晃頭,決定不再去想昔日種種,蕭葉舟看向棋盤,縱橫交錯終歸為一點,上面又是黑白斑斑。 其實前世也好,今生也罷,總有各種自以為是的人在謀算博弈。 亓官楠執黑,沈謫仙執白,他們步步為營,處心積慮,將這盛世江山盡收棋盤,而每一枚棋子,都是一條活生生的命。 沈謫仙想保自己手中的白子,亓官楠卻不計后果地用黑子肆意廝殺,硬是在收官之際,用兩枚黑子,剔除了一顆白棋。 謀士以身入局,唯求勝天半子。 蕭葉舟站在石桌前出神,沒有留意到身后的宮門已然開了,暮塵立于殿前,望著他模糊的剪影。 忽然一件披風落于肩頭,蕭葉舟如醉方醒地回過頭,與身穿喜服的暮塵兩兩相望。 從別后,憶相逢。 幾回魂夢與君同。 梟鳴殿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好似不曾改變,還有眼前人,也一如當年。 即使恍如隔世,可蕭葉舟記得分明,玉如意挑起的蓋頭,到底并非發妻的正紅。 他終究不曾娶過他。 沒有任何的預兆和溫存,蕭葉舟只問:“他死了,你想送送他嗎?” 是夜,暮塵見到了蕭晗的尸體,不過他什么都沒說,甚至吝嗇得連一滴淚也不肯為之傾落,眼眶干涸如同枯井。 蕭葉舟在旁邊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走了過去,黑暗里,暮塵半躺在床上,以一種防備的姿態,把蕭晗的尸體護在懷里。 蕭葉舟面無表情地站著,卻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他的拳頭握緊又松開,極力控制住內心翻涌的酸澀,直到那種情緒積聚成滿胸腔的脹痛,他才闔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