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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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晗先前便受了重傷,能活到現在全靠修為支撐,但靈火燒斷了他的全部筋脈,法力散盡,絕對不能再拖了。 “二郎,告訴我師尊在哪兒吧,好不好?”沈謫仙唇齒輕顫,他的眼角有淚,但很快便融進了雨里,只留下一道冰冷的水痕??上掙蠎撛僖膊粫湃嗡?,所以沈謫仙只能無措地解釋,“善魂無法作惡,我傷不了師尊的,我、我只是想……” “我只是想救你”這句話還未說完,蕭晗微弱的聲音便傳進了沈謫仙的耳畔,很輕、很輕,但他聽得分明—— “后山禁地?!?/br> 結界里,暮塵咽下口中彌漫開來的血腥,他強自鎮定,將不停圍絞的白棋困于邊地,最后一劍封喉。 這一式,與褚顏的棋路別無二致,進退方寸間,一舉一動皆有彼此的影子。 到底是偏愛半分。 “癡兒?!?/br> 褚顏搖頭苦笑,“你極少這樣爭強好勝,如此執著,所求何為?” 話語間,暮塵似乎看到了蕭晗,他悵然若失地念著:“我要救一人?!?/br> 不知是天羅臺太冷,還是失血過多的緣故,蕭晗好像在瑟瑟發抖,他被迫跪在地上,鎖鏈反吊起他的胳膊,丹田上的傷口猙獰不堪。這一幕看得暮塵肝腸寸斷,可褚顏卻說:“若我告訴你,命數既定呢?” 他下意識應道:“那便逆天改命?!?/br> “豎子狂妄!” 褚顏拍案而起,仿佛對于這個自己親自教出來的徒弟失望透頂,可暮塵卻斂了思緒,眸子里泛起的水花轉瞬即逝,眼底火光熠熠,他連下幾手快棋,使黑子堪堪多活出了一口氣。 褚顏怒而呵斥:“執迷不悟!” 但暮塵并未多言,他每隔幾手便會痛不欲生,可等咳完也不過是隨意一抹唇角血痕繼續棋局,幾次下來黑子沾染他指尖緋色,刀刀見血,招招狠辣,讓褚顏應接不暇。 “逆徒爾敢?!” 知道面前的人并非褚顏,暮塵便也不再喚她,不過出神道:“褚顏走后,我本不再留戀凡塵,但我遇到了一個人?!?/br> 一個哪怕身負兩縷惡魂也不愿傷他之人,一個哪怕擔盡罪孽卻仍想渡盡紅塵之人。 這樣好的蕭晗,這樣善的小徒弟,叫他如何斷貪、舍嗔、離癡? 若暮塵一直作繭自縛,沉淪在褚顏不辭而別的悲痛中,若蕭晗不曾剝開他的層層束縛,讓他得以窺見天光…… 或許這局棋,不爭輸贏也罷。 但他低頭看見了自己身上的大紅喜服,想起成婚之前,蕭晗曾對他說過——“你是我在亡人谷倒掛七日,才求來的啊”。 連、撲、罩。 暮塵一子比一子下得篤定,卻也一子比一子下得憔悴,他面上幾乎血色盡失,慘白如紙,似乎所有的血液都快被他吐了個干凈,隨著局勢越發焦灼,他的指間寒涼如冰,甚至比棋子還要冷上三分。 可暮塵仿若未覺。 驟然風起。 山風吹得暮塵瑟縮了一下,長發在風中飄飛,褚顏怒不可遏的聲音復又響起,這一次卻像是千山共振萬水奔騰,如天地對他這不知死活的凡人發問:“只為一人,值得嗎?” 暮塵眼都沒抬,隨著黑棋敲定,他道:“值得?!?/br> 如果能換蕭晗安然無虞,縱使違逆天命,亦是落子無悔。 褚顏忽然抬眸,她手握兩枚黑子,猶豫頃刻,最終放于棋盤之上。 “我輸了?!?/br> 四周景象猛地消散,暮塵又回到了三清灣的禁地里,他垂眸緩了片刻,腳步虛浮地走向外面,不料結界輕輕一觸便碎了。 界外,是早已恭候多時的沈謫仙。 沈謫仙眉目溫柔,見暮塵恍神也不催促,待過了一會兒,才問道:“這盤棋,師尊下了兩天兩夜,距離行刑還有一日,師尊可有什么對策?” 暮塵沒有應聲,他一時接受不了所有,沈謫仙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對暮塵而言無異背叛,但他并未解釋,卻道:“我雖只是一縷善魂,不懂世間喜樂,但對我好過的人,我愿以命相報?!?/br> “先前種種我的確愧對于師尊,但在救二郎的這件事上,我與師尊一樣心切?!鄙蛑喯晒虻匦卸Y,“師恩如海,教澤流芳,為君分憂,徒兒在所不辭?!?/br> 既是一縷善魂,便不可能存有作惡之念,想到這里,暮塵伸手扶起了沈謫仙,還幫他拭凈衣上塵埃,“何必行此大禮?!?/br> 沈謫仙一度以為,自己這一生注定得不到寬恕,而今突然面對暮塵的原宥,千言萬語匯于心頭,可到了嘴邊僅剩一句:“師尊,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br> 于昏沉之中,沈謫仙再也看不清暮塵的面容,但聽著清冷的嗓音,卻驀然想起了自己罰跪的時候。 那一天,是一如此刻的風雨晦冥,沈謫仙跪在地上,衣裳卻沒怎么濕,因為暮塵撐傘走到了他的近前,就這樣陪了他一夜。 沈謫仙彼時也迷惘于自己是否該救蕭晗,所以他問暮塵:“我錯了嗎?” 所有人都說他錯了,杖責刑罰皆施加其身,但暮塵卻告訴他:“莽莽紅塵,是非對錯并非你我二人即可定奪,但捫心自問,無愧便好?!?/br> 不知走了多久,終于遠離了塵囂血腥,來到了一處風平浪靜的地方,暮塵抬頭看向殿宇的牌匾,“玄鳳宮”三個大字在風雨之下處之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