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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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晗同兒時一樣伸出手,去探碎銀流轉,妄窺九天神明,他凌空抓了一下,可白衣驟散,什么都沒有碰到。 失重和痛感隨之傳入腦海,蕭晗覺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片滿是荊棘的沼澤,在鮮血枯涸之前,都會沉淪其中難得救贖。 再往下,就是地獄了吧…… 思及此,蕭晗心中陡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恐懼。 死亡究竟可不可怕?蕭晗不是沒有親歷過死亡,上一世,他被砍了右臂,挨一箭穿心,終于在精疲力竭倒下的時候,四周依舊是無盡的黑暗,但他仍感到心安,因為身下的人是那樣熟悉——他死在了暮塵懷里。 但這一生,何絮怕是沒有這個運氣。 既知命數已定,蕭晗所能奢望的,也不過五感盡失之前,隔著尸山血海,再望暮塵一眼。 “哐當!” 他砸在地上,甚至還滑稽地彈起了兩下。 沒有人接住他,到底不如當年。 很疼,粉身碎骨那樣的疼。 蕭晗艱難地偏過頭,看見暮塵與無名僵持不下的同時,還在把靈力源源不斷地傳入陣眼。 “師尊……” 竟是半分余光都不肯分給他嗎? “師、師尊,我……咳……” 我快死了。 你能不能,再看我一眼,再喚我一聲“葉舟”? 已經好久、好久,都不曾有人,這般喚過我了。 天為棺,地為席,蕭晗躺在其中,墨染的夜幕里透過一分緋色。 他茫然地仰視蒼穹,黑暗中映的是丹霞喜服,還有沈謫仙的盈盈紅顏。 可緋色淡然,慢慢化為了粉黛桃朱,含情的眉目也變為凌厲傲骨。 蕭晗捂上心口,原來自己生前的所念所執,不過暮塵一人罷了。 奈何錦華曳地,芳落嫁衣,終究并非發妻的正紅。 想當初鬼王納妾之日,也是滿山的花謝凋零,飄雨無聲。 心臟一陣劇痛,蕭晗脫力地閉上眼,那位身著鳳袍的故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雪玉衣冠。 “師尊……”他開口,胸膛撕裂般疼,無間的煞氣已將這副軀體反噬得破爛不堪,可他兀自低語,即使遠在祭壇的仙尊根本沒有聽到。 “求你……師尊,求你了……” “是我不好……是我負了你……” “但最后一次了,師尊……我、我沒有下輩子了……” 地獄注定是蕭晗的歸宿,他無緣轉世輪回,死后墮入阿鼻,唯有無盡的酷刑和苦難,但他不在乎,仿佛只要在這偷得浮生中再瞧暮塵一眼,把他的音容笑貌全然刻入骨血,他便可以拋卻所有的哀慟與欣然。 即使再也無法與卿相見。 沒了無間道的加持,無名很快便落了下風,暮塵撩劍挽花,隨后往前一送,無名脖頸半斷,血飆得老遠,他渾身抽搐地倒在祭壇上,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響,似是不甘。 蕭晗死命吊著一口氣,卻見暮塵依舊神情自若,把他未曾封闔的裂痕補全。 “暮……塵……” 字字泣血,終是徒勞。 在你心里,我就是這般無足輕重,乃至瀕死之時,你寧可去鎮無間兇靈,都不愿再見我最后一面嗎? 我當了你兩輩子的徒弟…… 兩輩子??! 你當真沒有,哪怕只有一瞬,曾在乎過我嗎? 原來玉清仙尊的目光,從來不會為他而停留。 蕭晗張了張嘴,喉間卻猛地涌上一口腥甜,他咧開了嘴角,斷斷續續的笑聲中隱含著絕望與蒼涼。 胸膛不痛了,恐是回光返照了吧。 暮塵…… 最后的視線里,是那個人孤身補陣的倒影。 我……恨你…… 風停雨歇,終歸安寧。 九曜潭外,三清灣一眾修士風塵仆仆地趕來,上至一派之主蕭玉笙,下到剛入門的小徒弟。 其中自然也包括月霖。 她跟在蕭蔚明身后,憂心忡忡地盯著九曜潭。 方才顧子辰不遠千里來報,說玉清仙尊及其三位弟子不慎墜入九曜潭,整整一日杳無音信。 月霖試著感應九曜潭里的夢境,此地靈氣非凡,對鬼無疑是漫長的折磨,她痛苦地皺起眉,血色已從她的臉上悉數褪去,太陽xue處的青筋更是暴突直跳。 蕭蔚明注意到了她額角的冷汗,想幫她擦拭,卻又礙于大庭廣眾之下太過唐突,他掏出帕子遞給月霖,“怎么了?身子不適嗎?” “沒事兒,我就是……” 三清灣的一眾仙門盡然在場,若不慎暴露身份,人人得而誅之,月霖不敢表現出任何異常,“我就是有點兒累了?!?/br> 但搪塞的同時又未免心生虧欠。 如果蕭蔚明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怕是眼前的所有溫柔以待,剎那間便會成為夢幻泡影。月霖本不愿欺瞞蕭蔚明,可這份感情她如履薄冰地守了太久,相較于君心不在,愧疚顯然是微不足道的。 與此同時,九曜潭的水面逐漸有了波動,猶如小石濺起層層漣漪。忽然,一條人臉長河直沖天際,蕭玉笙臨危不亂,執劍下令:“列陣!” 四名宗師迅速交接,電光火石間,他們手中的法訣連連催動,各色光芒最終匯為一道結界,沿河之流勢,籠罩于千百人臉之上。 而從水幕里走出來的,只有暮塵,和他用南風捆在一起的三位門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