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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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晗想不通,是誰那么不開眼,還敢給鬼王上香。 就算凡間消息閉塞,不知道他惡名昭著,但時隔廿載,信徒差不多也都該把他忘了,更何況鬼王已然銷聲匿跡,如今徒留香火,涼云滿地竹籠煙。 蕭晗開始回憶,在自己無惡不作的二十多年里,可曾對某人有過救命之恩,還是救了全家的那種,不然沒道理至今仍點香禮拜。 好像沒有啊…… 罷了,香火能助長修為法力,可為福德加持,蕭晗的邪念罪惡太重,有信徒為之燃香,也好早日超渡。 如果哪天這炷香滅了,那現在的何絮,或許也只能重蹈覆轍,拖著僅剩的殘魂回到亡人谷了。 “荊芥三錢,鹿蹄草半兩,降香……這是啥玩意兒?” 這都什么跟什么???! 饒是沈謫仙的字再漂亮,蕭晗也沒心思想入非非了,他不認識藥材,尤其曬干了幾乎都長得跟茶葉似的,更何況他手里沒有戥秤和草紙,這不擺明了為難沒怎么讀過書的盲流嗎? “半仙吶半仙,你這無異于弒師啊……” 剛準備折返,蕭晗便看見沈謫仙提了個竹籃子過來,他仿佛知道蕭晗尷尬的境地,了然于心地拿走方子,眉眼彎彎,“我來吧,二郎,你一會兒直接燒水熬藥就行?!?/br> “哈哈……”蕭晗干笑兩聲,適才著急,那紙藥方都快被自己捻出水了,他有些慚愧地撓了撓頭,天人交戰半刻,隨后認栽地扽著沈謫仙的衣袖,耍賴一般不肯撒手,“那個,要不還是放點兒麥芽糖吧?!?/br> 沈謫仙絲毫不覺意外,他答應得十分痛快:“飴糖性微溫,但萬物過猶不及,不能多放,如果還嫌苦,可以吃些蜜餞什么的?!?/br> “好嘞,謝謝你,仙兒?!?/br> 蕭晗虛擁住了沈謫仙,而后便往玄鳳宮跑,沒走兩步,就聽見沈謫仙在身后問他:“怎么又改喚我‘仙兒’了?” 此時狂風驟雨,亂了沈謫仙的長發,也拂散了周身云煙,檐上積雨,扉覆桃花。 蕭晗為沈謫仙撐起一把油紙傘,“你這般好的人,遲早是要成仙得道的,提前喊兩年也無妨?!?/br> 沈謫仙將碎發別于耳后,接過蕭晗手中的傘,竹柄溫涼,“你這傘又是哪兒來的?” “一個小法術,你要想學,得空教你?!笔掙贤顺鰝阆?,他沒有回頭地沖后揮揮手,“多謝你了,仙兒?!?/br> 一朵紫荊落花飄于蕭晗耳畔,里面傳來沈謫仙的聲音:“你我師出同門,無需言謝,待師尊好了,我定當前去拜望?!?/br> 蕭晗驚訝之余,沒問沈謫仙怎么知道暮塵受傷,反而沒頭沒腦地回了一句:“你這花還挺好玩的?!?/br> “小把戲而已,你若想學,得空教你?!?/br> “哎呀,這是被哪個混蛋帶壞了……” 沈謫仙難得俏皮,蕭晗光顧著傻樂,根本不去考慮那個“混蛋”極有可能是他自己。 等蕭晗把湯藥盛出來的時候,暮塵已經睡熟了。 蕭晗怕吵醒暮塵,特意在旁邊護法,讓他睡得更沉。他輕摟起暮塵的脖頸,在下面又墊了一個軟枕,“蜜餞來不及買了,你湊合喝吧?!?/br> 到底放了麥芽糖,應該不會太苦吧? 好奇害死貓,蕭晗舀了半勺尋思先呡一口,結果苦得嘴都歪了,他忍住罵街的沖動,把碗狠狠地扔向臺凳,“這是給人喝的嗎?!”又怕藥涼了傷胃,只能吹到半熱喂給暮塵。 剛半勺喂進去,暮塵就不住咳嗽,把藥湯嗆了出來,旋即睜開眼睛…… 二人四目相對。 或許暮塵確實累了,他此刻褪去了平日身為玉清仙尊的銳利鋒芒,多了幾分不曾示人的似水溫和,可能是蕭晗的錯覺,他從那雙疲憊無神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瞬不諳世事的茫然,恍如隔世。 那年的洞房花燭夜,蕭晗掀開蓋頭,看到的,也是這張臉——如此無畏淡漠,平靜到令人無措。 蕭晗怒極反笑,他猛地挑起玉如意,嫣紅的蓋頭扯掉了暮塵發間的金釵,陰風凜冽,吹滅了寢殿內的龍鳳花燭。 暮塵身縛鐐銬,又被蕭晗封了法力、斷了靈脈,別無他法,只能任其胡作非為。 妝臺上的銅鏡,映了滿目荒唐。 暮塵自始至終都在沉默,只是孤注一擲般凝視蕭晗,他的眼神猶如含了千言萬語,又似乎已然說盡,深棕的雙瞳中充滿了冰涼與平和,也是那種萬念俱灰的情愫,割得蕭晗心口泛痛。 恨我吧,暮塵,咱倆這輩子,注定了陌路殊途。待我命喪黃泉,世人釋懷遺忘之后,至少還有一人,是恨我的。 蕭晗所求不多,他來人間一趟,合該留下些什么,神愛世人,既然師尊吝嗇將大愛施予自己,那若能分得些許恨意,也是好的。 “我睡了多久?” 在蕭晗神游之際,暮塵已然走到角柜前,他取了一件披風,遮住被匕首劃破的衣衫。 “半天,差不多快未時了?!?/br> 蕭晗撤下木竿關了窗戶,外邊陰雨連綿,潮濕的空氣里夾雜了葉子腐爛的味道,平添了幾分煩躁。 風吹得有些冷了,暮塵攏了披風,與蕭晗擦肩而過的時候,只聽后者低語:“回來?!?/br> 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肅穆威嚴的神色全然不似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蕭晗手點鬼火,溫熱了瓷碗,“師尊,先把藥喝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