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碎玻璃 yeseshuw u6.c 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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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醫院的走廊上依舊有不少患者與家屬走動,童樂川邁著步子同李晉昭一前一后穿梭其中。 酒精還沒有代謝,她走路依舊有些搖晃不穩,不過好在意識還算清醒,耳道里悶脹的疼痛也時刻擰緊著她疲倦的神經。 搖搖頭后,她加快步伐,湊到李晉昭身后。 應該是感覺到她走上前來,他將余光清淡地掃到她,很快又輕曳地移開。 童樂川的心臟像被螞蟻輕輕咬了一口,生出反反復復的酸意,她很難有這種情緒——懼怕又有些慌亂。 她在想,他會不會就這么再不理她?或者說以后都只這樣冷冷地看她,同她說話? 童樂川咽了一口唾沫,目光緊緊地在他身子上下來回掃動,最終……她看見他垂在身側的手。 那雙手生得極其好看,鼓動的青筋脈絡盤纏,白皙的皮膚包裹纖長的骨rou,從十年前她第一次見到起,就再也過目不忘,這么多年,依舊是那樣翠柳拂風的清冷。 她垂下眼睫,心間升起彎彎繞繞的酥麻,隨后咬了咬嘴唇,掙扎許久,終是短暫間不顧一切地伸手去觸碰上了他冰涼的指。 絕不會貪婪地強求,帶著難以卸下的傲骨,卻她又略顯卑微地試探,卷動屬于她的溫柔去勾他的指。 李晉昭腳步一頓,面上微微怔愣,隨后轉眸看她。 童樂川雙眼泛著紅潤的水光,見他移目過來,連忙將頭偏向一邊,手卻沒有收回。 樓梯口外的窗臺涌進一股潮濘雨氣,夾雜樹葉與泥土交纏的清腐味,在童樂川鼻息間舛動,她埋著頭,小心翼翼感知他的反應,心跳加速到快碎掉。 李晉昭沒有動作,她等了好久,才大膽慢慢探出五指環繞而上,輕輕牽牢他的手。 柔軟的指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手掌心那幾道昔日她為他留下的疤痕增生——刻骨的尖刀剜入皮rou后,鮮血橫流,便殘存再也抹不去的痕跡。 童樂川鼻腔酸楚,心底像缺了一塊兒rou,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李晉昭要做何反應,更不知道她之后又要如何回應。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去牽他的手,帶著愧疚與慌亂,連她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锤嗪脮偷剑簈iuhuanr. 李晉昭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童樂川整顆心臟都提了起來。 可下一秒,她卻聽見他淡聲開口:“有什么事先回家再說?!?/br> 話余,似乎從喉頭嘆出一口氣,隨后毫不猶豫地將手從她的指間抽出。 那一瞬,童樂川呼吸幾近停止,她只覺得有什么東西真的徹底碎掉了,眼睫顫振…… 那顆本就遍布裂痕破敗不堪的心岌岌可危,好不容易鼓起的一腔勇氣,也全被當頭暴雨淋到瞬然熄滅。 她半點反應都來不及,余下的只有數不盡的呆怔與茫然。 霎那間,心底就有這樣的聲音響起。她疑問自己:為什么要給自己找不痛快?為什么上趕著貼冷臉。 她站在原地看他踏步而去,五指都緊蜷在一起,她深呼吸,反反復復地調節自己心態,拼命地想要撿起剛才碎掉一地的顏面與自尊。 可只是那樣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她的心底還是生出不可控制的惶恐與不安,淚水頃刻間便不爭氣地從眼眶涌出,像火山爆發后噴出的巖漿般燙人。 童樂川覺得自己真的是無可救藥了。 / 那一路沉寂到深夜,他們一句話都沒有說。 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半了,徐嵐泊停車后,將鑰匙歸還給李晉昭。 “老板,那我先回去了,你和小童回家后好好休息?!?/br> 李晉昭點點頭,沒有說話。 “小童,有什么話好好跟……” 她手搭在童樂川肩頭,突然言語一頓,似乎覺得那樣言語不妥,才轉音笑道:“記得吃藥,也好好睡一覺?!?/br> 童樂川不怎么提得起興趣,抿唇刻意地笑了一下,“謝謝嵐姐?!?/br> 看著徐嵐先行離開停車場,童樂川那股不自在又升起來了,她從來沒覺得自己這么矛盾這么慌亂過,視線總是朝向他,伸手無意識地扣著指甲邊開裂的皮rou。 但李晉昭卻完全沒有注意,或者說,像是刻意忽視掉了她的存在。 他們共同乘坐電梯,又共同進入家門,李晉昭都走在前邊,沒有將目光分給她一星半點,直到關上門那刻,她機械地扶著鞋柜換拖鞋時,李晉昭才將視線移來。 “今天先休息,你想洗澡的話,就去洗個澡再睡?!?/br> 他輕聲道,把一切言語的苗頭扼制,沒有應那句“有什么事回家再說”,隨后緩緩往沙發上一坐,渾身上下似乎都書寫著“疲憊”兩個大字。 童樂川喉頭哽塞,沒有吭聲,只是抬眸朝他掃去,見他背靠綿軟的沙發靠背,手肘抵在扶手處,撐著自己的額頭,閉目養神。 他們父女倆有時總是出奇般的一致,沉悶時,他不開口,她也不開口,便將本就低落冰冷的空氣,攪合得更是死寂十足。 最終就那般默然對峙一分鐘以后,童樂川才率先動身,放好運動鞋和醫院開的藥,往浴室方向走去。 …… 李晉昭目光送到那扇緊閉的大門處,聽見里面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內心很是煩悶。 這么些年,他很少有這樣的情緒。 向來,他的內在都沉穩如霜,鮮少感知到烈火燎原的不安,但現在,在面對童樂川的時候,這種感覺卻反反復復,越發濃烈。 他心煩地掏出一只銀質打火機,輕挑起翻蓋,云韻般清朗的“?!贝嗦曧懫?,瞬時淺淺安撫了他緊繃的神經。 隨后他撥動滾輪,暖黃柔橘的火焰便瞬時騰躍而出,映照在他那雙淺褐色的眸子里。 突兀地,不知為何,他的思緒不合時宜地被拉到很久遠的過去。 記憶里出現兩抹最為難忘的顏色——雪色潔凈的白與血色熱烈的紅。 他驀地想起了那道被塵封在腦海深處很久很久的身影——紅色的靚麗的小小的,在銀裝素裹的雪白世界中,焦急又熱烈地向他趕來。 雪地里唯一吸睛的她像溫暖的小太陽,捧著一只包裝完好的蘋果,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跑到他身邊。 她的額頭被石頭磕得發紅,眼睛帶著淚光,卻依舊露出小巧的虎牙對他笑著。 她好像對他說過什么? 李晉昭有些想不太起來,他只記得她的嘴唇嚅動,卻如何也無法憶起她的嗓音與話語。 為什么會莫名想起那個小女孩兒? 他心底越發不安,更是突然回憶起那張本來模糊的臉。 明明記不明又看不清,可為什么會讓他產生一種熟悉的感覺? 腦袋凌亂迷蒙得很,他緩緩起身,從包里摸出煙盒。 走到落地窗前,室外還在不停落著小雨,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陽臺秋海棠上,枯萎泛黃的花瓣漸漸跌落散開,孤寂地飄零在淤積的水潭中。 李晉昭目光凝聚在那處又散開,隨后點燃煙吸了一口,抬指掐捏爆珠,濃烈的薄荷味瞬間充斥他的整個口腔肺腑,尼古丁短暫舒緩他的疲憊。 幾分鐘后,猩紅的火星在指尖明明滅滅,吐出煙氣騰云繚繞,他聽見浴室的門被打開的聲音,轉頭看過去。 童樂川穿著睡衣走了出來,跟他對視一眼。 李晉昭不緊不慢地將煙頭掐滅,推開窗戶通風透氣,冰涼的雨水隨風吹打到他的身體上,讓他思緒清晰一些。 “休息吧?!?/br> 他走到茶幾邊,把殘缺的香煙扔進煙灰缸,再抬頭,童樂川還是站在原地,發尾濕漉漉地滴著水。 “怎么?還有什么話想說?” 他的語氣雖然平淡,卻沒有像平常那樣給予太多耐心。 童樂川心口依舊泛酸,她只是垂下眼眸,隔著很遠的距離,默不作聲。 “凌晨了?!?/br> 他提醒。 “我知道……” 李晉昭聞聲,微微蹙起眉頭。 “你想說什么?” 他坐到沙發上,右腿交迭于左腿之上,面色凝重,抬頭看她時,眼底閃過更多不解與不耐。 童樂川再次被他的模樣刺痛,情緒漸次起伏,她咬著嘴唇,忍著快要涌出的哭腔開口:“你能不能……不要這樣……” 可她鼓澀的喉頭早就以顫抖的形式在她說話時將她的情緒出賣,不管她怎么強忍,但凡露出一絲柔軟的怯弱,那隨后而來的苦意都像洶涌的潮海要將她淹滅。 “不要哪樣?” 李晉昭聽見她的哭腔,卻沒有安撫,而是故意反問她,眼神漸漸透出肅厲。 童樂川抬手擦干凈眼淚,眨著泛紅的雙眼看他,沒有正面說出自己的需求,“我今天不應該……” 不應該大意,不應該傲慢,不應該把你的話作耳旁風,而應該時時刻刻把手機帶在身邊,對外面的世界多一些戒備,有什么危險就立刻通知你。 畢竟今天如果不是李晉昭趕得及時,那后果真的不堪設想。 “對不起……” 她沒有把話說完,只是聲音很微小地道歉,頭也沉沉地墜著,不看他。 “童樂川?!?/br> 他心頭升起無名鬼火,再次喚她的大名。 “你跟我道歉?” “你自己的人身安全難道與我有關?要我時時刻刻負責?” 童樂川聽著,眼淚不禁涌得更兇,她知道李晉昭話里的意思。 他是在讓她反省自己,要對自己負責,她道歉的對象也應該是她本人,而不是李晉昭。 “你既然開了這個口,現在不說話又是什么意思?是打算還有第叁次?你知不知道今天我若是沒有及時趕到,你會發生什么?!” 他擰著眉頭,眼底少見地透著兇光。 童樂川心底有好多苦澀難言,她一邊能理解李晉昭,卻又一邊怨念李晉昭。 有些事情他真的永遠也不會懂。 他只會把她當作一個年輕氣盛的,什么都同家長對著干的問題小孩,他以為她反反復復地做出這些看似大膽的舉動,只是對外界的一種攀比探索。他認為她的所有焰氣囂張,傲骨恣意,不對自己負責,只是因為她處于躁動的青春期,不夠成熟不夠穩重,厭惡管束。 可真的是這樣么? 她用所謂的傲慢無禮與反逆違令去與他的相處,不過只是想遮擋自己深藏十年的秘語,去讓自己盡量表現得像個不會愛上自己父親的正常人。 她一直走不出過去的回憶,也無法真正將他視作“父親”,所以她的某些做法其實更像是一種極度壓抑下的自救,只不過,其中摻入的某些因素同最終的后果并不是她所能預見的。 但李晉昭怎么會懂這些呢? “說話?!?/br> 李晉昭的嗓音透著威壓。 童樂川的淚從臉頰滑落,墜入干涸的唇縫中,她品到咸咸的味道,咽喉腫痛不已,她開不了口。 她明明只有一個要求,她只想求他不要是這樣的態度。 她受不了他的冷淡高傲,受不了他這般上位者審判的目光,她的確口是心非…… “你是不是覺得我真的沒有辦法管住你?” 李晉昭看她說不出話來,竟也心亂如麻,有什么情緒在不斷上涌。 她那嗚咽泣聲逐漸加重,卻強硬憋著忍著,胸腔像要炸了般難受。 “我沒有那么多耐心,童樂川,回答我?!?/br> 李晉昭將手中把弄的翻蓋打火機重重地扔到茶幾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你…還想要……我說什么…呢?我再說什么都沒……你不懂……” 哭著搖頭,她說話斷斷續續,心臟驟縮。 的確說什么都沒有意義,她想說的不能說,能說的卻也沒必要硬說。 她始終還是存留自己的尊嚴與傲骨,向他道歉,是她最后的底線。 只希望他不要生氣,今晚她的確連累了他。 李晉昭抬眸凝望進她那雙濕潤的眼睛,他是越發搞不明白童樂川了。 是她先開口挑起的話端,那他就給她臺階下,只希望她能打心底認錯。 呵—— 可現在錯確實是認了,但他卻并不覺得她發自內心,反而像是一種倔強的抵抗,用所謂“對不起”的外皮去表達她的某種立場。 這是道的哪門子的歉? “好,既然你是這樣的態度,那我也把話放在這兒,在高考之前,沒有我的允許,除了學校,你哪兒也不許去?!?/br> 他一字一句地道出,語氣嚴厲,不容反駁質疑。 “你要知道,我沒那么多時間能夠放到你身上?!?/br> 這兩句話一出,童樂川耳邊似乎有驚雷炸開,她只覺得心臟血rou被猛然掏空,那種究極的疼痛是她一時半會兒都適應不過來的。 她抬起頭,終于開口:“什…么?” 眼底都是不可思議的抗拒,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從沒想過他竟然會對她禁足。 “我說以后沒有我的允許,你哪兒也不許去?!?/br> 他神情凝重地再次強調,抬眸直直淡漠地看著她,“需要我再說一遍……” “憑什……么?” 她的話音猛然響起,打斷了他。 不在乎洶涌的情緒高漲,她淚流不止地目視他,眼底寫滿了難以置信。 “憑什么你就……可以這么隨意地控制我的自由……憑什么你想——” “憑什么?” 李晉昭嗤笑一聲,“小川,憑我是你的親生父親,這點足夠了么?” “難道是父親就可以——” 童樂川大聲嘶吼而出,眼底的淚跟隨她話語灑落,但猛地,她突然又意識到自己這樣的爭論根本毫無意義。 至親的血緣注定他們地位的不平等,他是父親這件事永遠都是無法磨滅的事實。 他怎么沒有這樣的資格管束她呢?他說的話又能輕易改變么? 她跌跌撞撞地在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心像被窗外的酸雨腐蝕,一點點滲出密密麻麻的孔洞,汩汩淌著血液。 “不這么做,難保你不會有下次,你應該清楚,很多事情你從不愿配合我,也不愿同我交流,可我是父親,你的血親,除了我,你覺得還有多少人會真正在乎你?管教你?” 他氣血憤涌,可還是極力去壓抑內心的氣焰,做深呼吸:“你認為我這種方式不妥,你不滿意,那不妨由你來告訴我,到底要怎么做父親才正確?” 他將目光游移向窗外,五指攥緊,可隔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她的回應。 終是忍不住嘆出一口氣,他不得不舒緩一些神情,轉眸,“小川,我說過,我真的沒有那么多時間能夠留給你,這點我很抱歉,在你成年以前,我更多是需要保證你的人身安全,希望……” 他斂目頓言,“你自己也是如此?!?/br> 童樂川苦笑出聲,淚水一顆顆從她的眼角墜落,她像被人扼住咽喉。 抬手反復去擦眼淚,她才帶著哭腔開口,緩緩說:“那成年后呢……” “成年以后,我怎樣都無所謂了么?” 果然,他對她的關懷不過是出于父親最基本的責任。 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么總是對他抱有那么不切實際的期待…… 一些小小的舉動就能拿捏她整顆脆弱的心,讓她感到動容,可她短暫地忘記了,她對于他來說,從來都是負擔與累贅。 她不禁在想,如果他從始至終都表現出這般的專制嚴肅與冰冷無情,而不是用時而的溫柔關愛去麻痹她緊繃的神經,給她任何希望的錯覺,是不是現在的她就可以毫無阻礙地去討厭他,憎恨他,謾罵他…… 是不是現在的她也可以不那么內心煎熬,矛盾掙扎…… 她明明那么想去恨他。 童樂川的笑比哭更難看,她緩緩蹲下身,淚水無止盡地啪啦啪啦滴落在地板上。 “這不公平,李晉昭,這一點也不……” 她真的感到快要窒息,血rou似乎都被液壓機重重碾碎成泥。 李晉昭看著她慟哭的眼睛,心底隱隱升起一絲鈍痛,可他還是不動聲色。 這的確不正確不公平,可童樂川實在太讓他頭大,除了這種專制獨裁的嚴格方式,他找不到其他更有效率的辦法。 抬手擰了擰發痛的眉心,他緩緩從桌上扯了幾張紙巾,走向童樂川。 隨她一同蹲下身,耳邊縈繞她的嗚咽,他終究心還是軟了一些。 “小川,很晚了?!?/br> 他將紙巾遞到她面前,她卻沒有接。 “該去睡覺了,我的話也不是那么絕對,有什么明天再說?!?/br> 他將紙巾折迭起來,攥在指尖湊向她的眼睛,那一滴滴橫流的淚水一點點把干涸的紙巾浸透,折斷韌性。 李晉昭的指腹觸碰到她的淚,燙得他心臟一緊。 “別哭了……” 他鼻息溫熱,語氣更加柔和一些,“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健康平安,你能明白嗎?” 童樂川沒有應答,也沒有看他一眼。 他想起什么,手上動作一頓,將紙巾攥進手里,目光環掃四周一圈,看到桌上放置的藥。 “把醫院的藥吃了,就去休息?!?/br> 他摻著她的胳膊,將她扶起來。 過程中,童樂川沒有反抗,也沒有其他任何動作,像一個沒有生氣的空殼。 李晉昭看在眼底,胸腔也炙悶。 “你先坐著,我去給你接杯熱水?!?/br> 他將童樂川安置到沙發上,轉身便去拿杯子接水。 等滿滿的一杯水接好,又把醫院開的藥拿給她。 “聽話,你身上有傷,把藥吃了,好好睡一覺?!?/br> 他把杯子塞進她的手里,童樂川并沒有拒絕。 隨后他又幫她把藥盒打開,整理好幾顆她要吃的藥,放進她手心。 “我去趟衛生間?!?/br> 他語氣溫和太多,雙目凝視她一雙紅腫的眼,心里并不怎么好受。 她還在哭泣,晶瑩的熱淚流淌滴落在他們指尖相觸的縫隙,迸濺水花。 李晉昭嘆息,扶額揉了揉山根,蜷緊那只沾染她眼淚的手,轉身疲倦地走向了衛生間。 / “嘭——嘩啦——” 穿破天際般劇烈的脆響猛然驚起時,李晉昭正弓身于洗手臺前,沖洗自己的面部。 冰涼的水浪穿梭在他的五指與額發間,刺骨的寒意滲進早已麻木的皮膚,耳邊徐徐不斷響起的嘈雜流水聲本也短暫麻痹了他的聽覺。 可那聲音尤為刺耳,帶著驚厥的破碎感,在霎那間便像一根重棍一般沉沉敲打在了李晉昭頭上。 他感到一陣難言心驚,連忙站直身體,將水籠頭擰緊。 幾乎是豎直了耳朵,很快,他在恢復寂靜的空氣中,捕捉到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慟泣。 猛地,有什么不祥的預感速然襲來,他大腦根本還沒來得及去思考什么,手腳就已經率先有了反應。 他快步將衛生間的門打開,內心深處不自禁地在祈求什么。 應該不會是…… 咚—— 然而下一秒,在看清的那抹鮮艷到近乎絕望的紅時,他的心跳幾近停止,周身都像被冰封,完全無法動彈。 他呆怔在原地,眼睛都無法眨動一下,空氣在頃刻間仿佛生出了無數尖利的刺,不留余隙般地反復張揚著切割他的皮rou,咬噬他的骨血。 他將拳頭攥得咯咯作響,指尖快要陷入掌心,才從那震驚的余韻中找回理智。 “童樂川?。?!” 他即刻嘶吼出聲,渾身震顫,面上展露從未有過的憤怒,脖間的血管都暴突而起。 “你在做什么???!” 跌跌撞撞地趕到她身邊,他猛地扼制住她那鮮血淋漓正抵在唇口的手,力氣是前所未有的大,就好像要折斷她的腕骨。 目光再次近距離掃視那一地錯亂的狼藉,他才感覺更是震驚…… 她怎么——她怎么敢的??? 那破碎細密的玻璃碎渣四散塵地,如同肢殘體破的透明尸塊,東倒西歪地漂浮在艷紅的血色泊水中。 她竟然把碎掉的玻璃渣全部攥進手心! “你瘋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啪嗒——啪嗒——” 溫熱的血流源源不斷地從她緊閉的五指中涌出,順著手臂滴落而下。 童樂川感知到一股抗衡的力量,便迷離地抬起水潤的眸,看向李晉昭。 她的眼淚像洶涌腥咸的海水,始終一滴又一滴地從眼角滾落,濺在滿地的猩紅里,糾纏血與淚的疼痛。 蒼白的嘴唇也震顫著,干涸的嘴皮裂起,血液正徐徐從她的唇縫滲出,慢慢涌向唇角。 李晉昭立時瞪大了眼睛,只一瞬他連呼吸都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