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里坐公交到云潭寺要耗費約莫一小時。林蓁和周牧則上車，在車廂最后一排尋了兩個空位坐下，公交車重新顫巍巍起步，迎著東方初升的熹微霞光慢慢行駛，沿路風景在眼前飛速掠過。

    清早的車廂人跡寥寥，平靜安寧。

    林蓁昨晚睡得遲，今晨又早早爬起，埋伏在腦海深處的困倦不一會兒就隨公交顛簸傾巢而出，團團圍剿著她的清醒神識，眼皮迎難而上地作著抗爭，最終還是敵不過鋪天蓋地襲來的睡意，歪靠著身旁肩膀睡著了。

    公交車仍在平穩行駛，透亮晨曦從車窗外灑落進來，地板上斜鋪開塊塊光斑，細微塵粒浮在空氣中輕輕飄旋，慢慢游移，仿佛某種細胞在運動一樣。

    周牧則默視眼前，呼吸平靜，心臟在胸腔里沉緩跳動，面上神情始終如一。

    就這么維持了許久。

    才慢慢側頭，將目光移落向身旁。

    女人閉眼倚靠在他肩上，呼吸綿緩勻長，劉海柔順垂落眉下，睫毛被陽光投射出一層陰影，臉頰上的微細絨毛清晰可見，如同那天夏日清晨，他在廚房里遇到她時一樣。

    他靜默注視著她睡顏，腦中掠過許許多多碎片記憶，思緒宛如被不斷蔓生的藤蔓裹纏，胸口漸漸開始發悶。

    一種無形的、揮之不去的陰影始終籠罩在他心頭。

    車輛開始駛向山徑，晨曦被高聳云杉濾得支離破碎，四周漸漸縈起茫茫白霧，仿如進入遠離紛擾的桃源秘境，心中雜緒也慢慢收了起來。

    周牧則收回目光。

    而后伸出右手，輕輕覆握住了女人放在膝上的左手。

    ……

    云潭寺隱匿在仙林山深處，在山腰公交站臺下車后，還要迂回徒步數百米，踩著一級級石階向上攀爬五六層樓，方能抵達佛寺門口。

    林蓁氣喘吁吁地跟在周牧則身后登高，抬頭見他背影越來越遠，一時間氣不過大喊：

    “周牧則你給我滾回來！”

    黑衣白褲的少年聞聲回頭，臉龐隱在晨霧里，模模糊糊看不太真切，唯有薄削挺拔的背影在她眼底勾出輪廓。

    林蓁半彎下腰平復喘息，等呼吸稍稍順了一點，才再次仰頭大喊：

    “我爬不動了！你背我上去！”

    少年立在原地，靜靜看了她一會兒，似乎在內心做著抉擇一樣，半晌之后，最終還是慢慢往下回走。

    林蓁繼續彎腰撐膝，盯著眼前石階默聲倒數，“1”字剛念出，一雙灰白球鞋便赫然映入進她眼簾。

    她霎時抬頭，彎起笑眼對少年張開雙臂。周牧則默然不語地在她身前半蹲下來，林蓁隨即跳躍到他背上，雙臂緊緊環抱住他脖子，嘻笑著說了一句：

    “豬八戒背媳婦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