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剛才他捏著磚頭時神經太過緊繃,手指不自覺用力,被鋒利的邊沿劃破了。 日光從巷頭灑入,郁慈松了一口氣,正要加緊腳步走出去,一道輕柔的嗓音突然從背后響起。 “郁少爺?!?/br> 不是疑問,是肯定。 短短一句話,像咒語般讓郁慈腳下生根僵在原地,半響,才白著臉回頭。 陰影中,一道纖細的身影一步步走出,細微的腳步聲如同敲在少年心口,讓他的呼吸逐漸凌亂。 光影勾勒出半張柔美的臉,另外半張卻被扭曲的疤痕爬滿,顯出十足的割裂。 是憐容。 郁慈眼睫重重一顫,聽見他問:“郁少爺怎么會在這里?還——” “殺了人?” 憐容唱戲時宛轉動人的嗓音,在這幽暗寂靜的巷子中響起,卻被襯得格外的瘆人。 郁慈唇瓣上的血色褪去,說不出一個字。 他全都看見了。 憐容徹底從暗處走出,蹩著細眉,十分擔憂地開口: “不,是那個人先起的邪心,郁少爺為求自保才動的手。只是無論如何,這件事是不能善了了,郁少爺可想好怎么做了嗎?” 沒人知道,他此刻需要花費多大的精力才能將骨子里的激動壓下去,他興奮得每一寸肌膚都在戰栗。 從他被百花樓趕出來,就從來沒有放棄過打探郁慈的消息。 他沒了金錢來源,只能住在這家破爛的旅館,可他偏偏看見少年一身常服形色匆匆出現在這里。 這是命!是天命再一次將人送到他面前。 郁慈半響才找回自己發澀的聲音:“……他只是昏過去了?!?/br> 憐容道:“那他醒來一定會找郁少爺的麻煩。如今郁少爺又不能被人發現,不如……我帶郁少爺去一個地方?” 他的眼睛很亮,不由讓郁慈聯想到蛇類的豎瞳。 郁慈抿著蒼白的唇瓣,在他灼熱的目光中艱難開口:“我想先回旅店休息一會兒?!?/br> 憐容勾起嘴角道:“當然可以,我就在這里等著郁少爺?!?/br> 進入旅店,郁慈沒有驚動柜臺后的店主,徑直上了二樓,確定將門鎖好后,他脫力地倒在床上。 短短一上午發生的事情,已經耗盡了他的心力,如今他腦子里像被亂麻纏住。 “阿慈,你的傷口需要涂藥?!辟R月尋輕聲說。 房間中一片靜謐,半響,一道低弱的嗓音響起。 “不了,也沒有多嚴重?!?/br> 郁慈目光虛虛落在空中一點,鴉黑的眼睫垂著,在雪白的眼瞼上投下淺淺的陰影,顯得唇色很淡。 他纖薄的身體陷在床鋪中,像一碰就會碎掉的瓷器。 賀月尋不再開口。 第16章 靜靜躺了半響,郁慈撐起精神從床上下來,打開柜子里的皮箱,將衣裳錢袋裝進去,鎖好后提著皮箱往樓下走。 留在旅店的確已經不安全了,可是一想到憐容,他總是控制不住地聯想到艷麗的毒蜘蛛,心底莫名涌起一股不安。 推門出去,憐容就守在外面,笑盈盈地走過來,伸出手道:“郁少爺,給我吧?!?/br> 郁慈拎著皮箱微微避開他的手,垂著眼睫低聲說:“我自己拿著就好,你叫我郁慈吧?!?/br>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鼻尖似乎又纏上了淡淡的血腥氣。 憐容從容收回手,嘴角的弧度更加明顯,左臉上的疤痕隨之皺起,像蛇爬行時翕合的鱗片。 郁慈慌忙垂下眼睫,下一刻,他又在心里擔心自己的舉動會傷害到憐容,目光極輕極快地瞄了一眼對方。 幸而憐容似乎并沒有察覺,臉上掛著笑,柔聲道:“好,郁慈,我們走吧?!?/br> 其實他更想叫“阿慈”,可少年是容易害羞的性格,不急于這一時。 經過巷子時,郁慈腳步慢下來,下意識往里投去目光,卻看見空蕩蕩的一片。 郁慈停下來,蹙起眉尖,不安地問:“那個人呢?” 憐容沒有偏頭,而是盯著少年瓷白的臉頰,解釋說:“被個路人發現扶走了,現在應該沒什么大礙了?!?/br> 他纖細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褲縫,心里暗中忖量,雜物堆里的尸體什么時候會被發現。 唔,應該得等到尸體的腐爛味掩蓋不住,吸引來大量蒼蠅才會被發現。 只是人的頭蓋骨實在是硬了些,害得他不得不砸好多下,鮮血都濺到了他的衣襟上。 不過沒關系,他今日穿的黑色。 郁慈緊攥的手心慢慢松開,沒再說話。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著,周圍的房屋低矮破舊,地上也是各種污漬,看不清原本的顏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嗆鼻的味道。 這片區域是柳城有名的貧民窟,里面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之前郁慈家里窮到連買米的錢都沒有,但郁慈mama卻寧愿搭一個棚子過活,也不肯搬到這里來,就是擔心郁慈會被人盯上。 看著憐容熟稔地在前面領路,郁慈有點吃驚,他沒想到憐容竟會生活在這種地方。 難道百花樓就薄情到這個地步嗎?連一筆散伙錢都不肯出? 憐容忽然轉過身,笑容有幾分抱歉地開口:“這里環境不好,只能委屈你了?!?/br> 郁慈搖搖頭。 兩人走進一棟木板搭的小樓,隨著樓梯發出沉重的“咯吱咯吱”聲響,他們爬上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