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賀衡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道:“嫂嫂在這里等著?!?/br> 腿一跨越過矮欄,徑直走過去。 還未靠近,那小麻雀就受驚地扇動翅膀,撐著滾圓的身子飛不見了。 賀衡腳步一停,轉過身,微微勾唇,眸中帶著零星的笑意說:“應該是吃撐了飛不動?!?/br> 郁慈臉上一燙,吶吶地避開他的目光。 男人折身回走,不急不徐,天光將他頎長挺拔的身姿勾勒出來,身后是嶙峋怪石,蒼翠藤草。 郁慈瞧著卻慢慢蹩起了眉。 怎么總覺得哪里有點眼熟呢? 不待他仔細回想,就見男人步伐突然頓住,抽回腳垂下眸子。 郁慈腦中一閃,終于記起來哪里眼熟了。 那面棋盤就被他埋在這里,更準確一點來說—— 埋在男人腳下。 當時他為了避開人眼,專門在晚上跑到園子里,挑了一個偏僻不起眼的角落將棋盤埋進去。 夜色濃重,少年膽子又小,做這件事時慌得不行,連位置都沒記得太清。 此刻,看見賀衡的動作才登時反應過來,急得腦中一空,越過矮欄,也顧不上害怕就拉住男人的手說: “既然沒事,那我們快走吧?!?/br> 少年細白的手指搭在軍裝硬挺的袖扣上,力道很輕,仰著頭,水潤的眸中含著祈求,急得連鼻尖都是粉的。 簡直將心事寫在了臉上。 看著少年臉上的不安一點點加重,賀衡壓了下嘴角,輕聲道: “不急?!?/br> 近幾日雨便沒停過,少年坑挖得又淺,上面的泥土被沖薄了些,隱隱露出棋盤的一角。 賀衡抬腳,堅硬的軍靴尖將抵住盤角,用力一勾,泥土松動散開,大半的棋盤便露在外面。 目光中,少年原本粉嫩的臉蛋都白了幾分,可憐兮兮地抿了下唇珠。 賀衡眸中不易察覺地劃過一抹笑意,語氣疑惑道:“這瞧著像大哥書房里的那面香榧棋盤,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郁慈心虛地垂著眼睫,不敢看人,含糊不清地說:“唔……陳伯說被賊……賊偷走了?!?/br> “哦?”賀衡挑了下眉,慢聲道:“那‘小賊’費盡心思才偷到,為什么會丟在這里?還燒黑了一角,難不成——” “是單純的報復?” “小賊”郁慈掐著手指,小聲地說:“也可能是他不識貨……” 聞言,賀衡已經猜出了少年這么做的原因,忍不住彎起嘴角,喉間溢出一聲悶笑。 郁慈臉上發燙,卻強裝鎮定,語氣十分正經地說:“既然我們找到了棋盤,那快告訴陳伯吧?!?/br> 如果他主動上交,應該能洗清身上的“嫌疑”吧? 少年緊張手心一片濡濕,直到聽見男人應了一聲,才在心中舒了口氣。 等找到陳管家時,陳管家瞥了眼粘滿泥土還燒黑了一角的棋盤,看著眼前眼睫輕顫的少年,一言不發走了。 ……這件事算是被揭過了吧? 郁慈有點怔愣地想。 午后的柳城籠罩在一層淡淡的日光中,天清如洗,微風和煦。 “夫人,我們去哪兒???”珍珠坐在車廂里問。 少年有點走神。 自從賀衡回來后,郁慈總覺得偌大的府邸都窄了不少,在哪兒都能遇見男人。郁慈每次回頭都能撞進那雙淡色的眸中。 ……似乎,那道冷冽的目光永遠都落在少年身上。 甚至,那道目光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逐漸不加遮掩,像有什么要沖破出來。 郁慈的心臟被不安一點點蠶食,如同一只迷途的羔羊,哪怕察覺到了危險,依舊茫然無措,露著柔軟的頸喉。 車離那座空洞華麗的府邸越來越遠,少年心底的陰霾也淡去幾分,像一只困在蛛網中終于得到片刻喘息的蝶。 郁慈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回頭抿出一個淺笑,像一株春日枝頭上初生的灼灼桃花,明媚耀眼。 “你不是沒去過戲樓嗎?今天我想帶你去聽一次戲,他們唱得都可好聽了?!?/br> 珍珠聞言一愣,隨即笑道:“謝謝夫人,夫人對我最好了!” 車在百花樓前停下,郁慈帶著珍珠徑直走上二樓雅間。 如今南北對峙,局勢動蕩。南方經歷幾次戰事后,勉強維持著表面的和平,設了一個臨時政府。 沈泰憑著過硬的手腕最終奪得總理的位置。 如此一來,沈清越在南方可以說是半個皇太子,走到哪兒都有人奉承。 像百花樓這種需要倚仗權勢才能開下去的地方,自然有專門的包間給他留著。 郁慈跟著男人來過一次,他們也就認得臉了。 兩人剛在沙發上坐下不久,管事就領著人敲響了房門。 憐容垂著頭,目光落在走廊地毯上。沒人知道,他激動得手心里一片細汗,心臟像是要從嗓子里蹦出來。 他緩緩吐了口氣,這種感覺只在他初次登臺時有過??裳巯乱幌氲揭姷缴倌炅?,那股悸動就怎么也壓不下去。 ……倒顯得像是個去見心上人的青頭小子。 片刻后,憐容終于聽到那道他日思夜想的嗓音。 “進來吧?!?/br> 管事將門推開,雅間內的燈芒投了出來。憐容勾起一抹笑緩步走入。 站定后,他微微抬眼,目光徐徐挪過羊毛地毯,紅木茶幾,沙發……最終落在那截細白的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