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煜安靜了片刻，隨即將琴放到了唇邊，淡淡道：“我學會吹了，比你吹得好聽?！?/br>
    “是嗎?！绷褐盘裘?。

    見他不信，周崇煜立馬深吸了一口氣，吹出流暢的音來。是首很慢很平緩的曲子，像是搖籃曲，挺能舒緩人的神經。

    梁峙默默聽著，許久都沒說話。他是專門搞音樂的，很容易就聽得出這琴音里蘊藏的寡淡憂傷。

    吹完把琴攥在手里，周崇煜猶豫了一會兒，忽然把臉埋向了梁峙的身側。

    “以前，我每想你一次，就偷著找個沒人的地方，隨便吹上一會兒?！?/br>
    隔著一層被子，周崇煜的聲音有些發悶。

    “一邊吹一邊在想，我是不是真能、忘了你?！彼蛔忠活D地道，“結果是，不能?！?/br>
    說到這兒，他停頓了片刻，然后一點點地鉆了出來，躺回梁峙的對面，看向他那雙湖泊一樣深邃的眼睛。

    組織了很久的語言，周崇煜垂下眸，說出了這輩子說過的最長的話。

    “一年級的時候，我有只安慰玩偶，是用裁衣服剩下的布、縫出來的小狗，隨身抱著它，我才肯每天、乖乖去上學?！?/br>
    他輕輕拽著梁峙的手指尖，緩慢說道。

    “后來，我把它弄丟了。周遠山說，我不能一輩子依賴一只……破玩偶，所以就、沒再給我買新的?！?/br>
    “兩個月以后，我適應了，沒再依賴它，后來也很少會想起、那只小狗。所以，我忘不掉你，一定不僅僅是依賴你?！?/br>
    周崇煜深吸了一口氣，“梁峙，我肯定是愛你?！?/br>
    對面十厘米以外的地方，梁峙安靜地平視著人的眼睛，聽完了他所有的話。

    猶如一發響箭，貫穿了過去跟現在，正中靶心。

    沉靜的夜里，梁峙鼻腔隱隱泛起一絲潮熱和苦澀，緘默了很久，才輕輕摸著人的頭發，彎著眼睛說，“嗯，我知道?！?/br>
    第78章 ch.18 渡風雪（3）

    ***

    第二天，周崇煜賴床賴到中午才肯起來。

    雪是昨晚后半夜停的，服務區的車從清晨開始便一輛接著一輛地離開。

    高速路政在路面上撒過化雪劑，道旁都是被輾軋成土色的積雪，濕答答的，被太陽一照就迅速化了個干凈。

    退完房，兩個人走出簡陋的小旅館，回到車上，慢悠悠地繼續踏上了后面的旅途。

    也就還剩下兩百多公里，開了不到三小時，梁峙他們就抵達了此次行程的目的地。

    從車上下來，口鼻間的白汽聚集又消散，一呼一吸間，盡是山野之中干凈而凜冽的空氣。

    舉目遠眺，山上蒼勁的青松覆滿了落雪，山腳下有處安靜的湖泊，碧藍色的冰。

    成倦家入股的這家會所就坐落在群山環繞之間，外觀是最原始的木房子，紅色的尖頂高低錯落，外墻大部分都是整扇的落地玻璃。

    早就幫他們跟會所的人打過招呼，房間是成倦提前預留好的，位置在最安靜的半山腰，一面背靠山，一面是一望無際的開闊視野。

    梁峙進去辦入住手續，周崇煜就拖著行李箱，乖乖地在外面等。

    等人出來，他們再一塊肩并著肩往房間走，周崇煜靠前，梁峙殿后，還會時不時地伸手捏捏他的后脖頸。

    進到房間，里面的地板跟墻壁都是木質的，床很大，沙發后面嵌著一個壁爐，里面是蓽撥燃燒的木柴，將整間屋子烘得干燥又溫暖。

    周崇煜明顯挺喜歡這兒，眼睛一直睜得大大的，一會兒在床上躺一躺，一會兒又坐到窗邊，好奇地到處看。

    梁峙將行李箱攤在地上收拾，隔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什么，回頭看向他，“對了，我忘了問……你們工作室那邊，最晚可以什么時候回去上班？”

    周崇煜正趴在窗戶邊上看外面的雪景，聽見梁峙問的話回過頭來，表情略有些茫然。

    梁峙又多解釋了一句，“我是在想，如果時間合適的話，我們可以在這里多留一段日子?！?/br>
    周崇煜想了想，然后安靜地說：“多晚回去都行?！?/br>
    “真的假的？”梁峙挑眉。

    周崇煜抱著腿，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松樹上落的麻雀，語氣很是確信，“鄭堯說了，讓我放個長假，不休息好不許回去?！?/br>
    梁峙笑了起來，走過去摟了摟周崇煜的腦袋，讓他靠在自己懷里。

    “好吧，那我們就在這兒多待幾天?！?/br>
    先在房間休息了一會兒，晚上吃完飯，梁峙帶著周崇煜去了溫泉入口處的商店買泳褲。

    售貨員熱情幫他們介紹著不同的款式，有四角的，有長款的，也有三角的。

    周崇煜不好意思在人面前試，只隨便拿了兩條普普通通不顯眼的就鉆進了試衣間，很快就就選定了買哪條。

    從試衣間出來，梁峙正站在鏡前，身上就只有腰間那一條修身的藏青色四角泳褲。

    從前在學習人體結構時，周崇煜就擁有一雙善于發現美的眼睛。此刻瞥見梁峙被緊身衣包裹出的完美線條，更是移不視線，一直直勾勾地盯著看，連動也不動。

    他在真正專注時，尋常的打擾很難介入進去。

    好像一旦進入了一個新的環境里，他的身邊就會自動地升起一層屏障，隔絕掉周圍陌生的世界，只留下自己熟悉的。

    現在這層屏障里，只剩梁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