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直到最后不小心將筆頭折斷,周崇煜也沒能將胸口處那股強烈的生理性不適感壓制下去—— 心率快,想干嘔。 距離上一次啟動這樣的自我防衛,已經過去了足足三個月的時間。 瞧著面前未完成的畫和斷掉的筆頭,周崇煜出神片刻,重新拿起了小刀。 小臂上的紅色傷痕從衛衣袖管下面漏了出來,偶爾蹭到還是會隱隱約約地疼。 攥著刀柄的手微微捏緊,像是在游移,最后還是落到了左臂的皮膚上,帶著力道,輕巧地一劃。 伴隨著尖銳的刺痛,那些凌亂排布的紅線又多出了嶄新的一條。 周崇煜垂著頭,茫然瞧著自己的胳膊,腦袋里那條緊繃許久的神經似乎被轉移到了另外的方向—— 舒服了。 但只是一點點。 渾然不覺間,畫室里已經走空了一半。 將畫具整齊收進儲物柜,周崇煜背上自己的包,隨著下課的人流一起走了出去。 經過走廊,學生們大多去往餐廳的方向,周崇煜卻在半路折向了另一邊,直奔畫室園區的大門。 “同學,你去哪兒……” 值班室里的門衛大叔端了個搪瓷碗,正津津有味地嗦著里面的面條,看到有學生走了出去,一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還沒到放學時間呢——” 正午的烈日之下,周崇煜頭戴耳機,早已一溜煙地消失在了門口的車流中。 *** 時針指向十二點鐘的方向,窗簾還沒拉開,屋里仍保持著夜晚的狀態。 梁峙斜躺在臥室的地毯上,胸口處還放著一只口琴。 答應幫朋友寫的歌還沒完成,赤紅色的midi鍵盤被他隨意扔在了手邊,連同纏繞的線圈,雜亂無章地堆疊在一起。 打從上一次從中心回來,他已經把自己關了快兩天的時間。 這期間,他作曲兩首,錄制樣歌三段,即興演奏無意義且接近于噪音的口琴小調若干,最后又覺得沒有一項令自己滿意,于是點了點鼠標,把所有數據刪了個干凈。 饑餓和困倦不斷侵襲著意識,交替著占據上風。 在第三次被自己肚子里咕咕叫的聲音吵醒之后,梁峙終于意識到,是時候該起來給自己弄點東西吃。 他慢騰騰地坐起,四處翻找著手機。 樓下的門就在這時輕輕響了一下,緊隨其后的還有隱隱約約的腳步聲。 晃神半刻,排除掉進了賊的猜測,梁峙這才想起,家里還有個跟自己同住的“問題少年”。 小刺猬回家了。 他暗自想。 *** 周崇煜一進屋就沖到飲水機前面,給自己接了一大杯水,咕嘟咕嘟地往嗓子里灌。 “……怎么回來了?!?/br> 背后憑空出現的男聲,將他嚇了一跳。 梁峙沒找著拖鞋,光腳走下了樓梯,一邊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客廳里的年輕人。 少年滿頭是汗,側頰還沾著一抹炭灰,見到他明顯有些閃躲。 梁峙微微蹙眉,心里已經將周崇煜這個點兒回來的理由猜了個大概,頓了頓才道:“你哥跟我說,你要在畫室待到晚上?!?/br> “不舒服,就先回來了?!敝艹珈侠渎暯忉尩?,說著便將手里的杯子放下,徑直從梁峙身旁走了過去。 擦肩而過的剎那,一只修長而有力的手忽然覆在了他的手腕上,猛然握起。 周崇煜吃痛,下意識地向后躲,卻沒躲得過。 小臂就這樣被輕松舉高,其上的紅痕暴露在外,有新有舊,和之前梁峙看過的稍有不同。 心中早先的猜測得到了印證,梁峙默然盯著周崇煜手腕上那條全新的血痂,一向銳利的眼里忽地閃過一絲復雜。 “別碰……”周崇煜使了很大的力,咬牙掙脫了對方的束縛。 “怎么弄的?!绷褐艑⑷怂砷_,轉念一想或許自己用不著這么問,于是換了種更加直截了當的說法道,“為什么要弄傷自己?” 明顯被說中了心事,周崇煜的態度比平時還要回避上幾分,硬是埋著頭從梁峙身旁擠了過去。 “你……管不著?!彼麛鄶嗬m續地開口說道。 “你哥知道嗎?!?/br> 背后傳來一句一針見血的質問,讓周崇煜剛邁出去的腳步一停。 他捏緊袖管,心里不停做著斗爭,醞釀了好幾秒方才轉過身來,不再躲避和梁峙的對視。 “別告訴他——”周崇煜一字一頓道,口氣與其說是懇求,不如說是威脅更為貼切。 見他這副反應,梁峙嘴角掛上了一抹勝券在握的淡笑,“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 對面的少年人聽完立刻氣勢一弱,眼簾懨懨垂了下去,也不知是沒了膽子還是不太甘心。 “過來,坐這兒?!绷褐呸D身向后,用修長的指尖點了點沙發靠背。 周崇煜用余光掃了他一眼,只能聽話照做。 “外套脫了?!钡热俗?,梁峙又抱臂在一旁站著,繼續發號施令。 雖然不情不愿,但周崇煜還是別別扭扭地把衣服褪了下來,露出清瘦的鎖骨和胳膊。 一只醫藥箱很快被放到了桌上,梁峙從里面拿出一小瓶醫用酒精和一包無菌棉球,本想著要親自動手幫忙擦藥,轉念又顧及到了什么,頓了頓才將東西直接扔給周崇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