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一些錢，還有...一張對折起來的紙條。

    嗯？難道給她留言了？天天見，還整這死出？

    她沒有第一時間數有多少壓歲錢，而是快速打開那張紙條。

    看清上面的內容，葉鶯拿著紙條的手微微一抖。

    紀連齊，他...他走了？他居然就這么走了！

    紙條上寫著：

    葉鶯

    臨時緊急任務，先走一步。待你腳傷好，隨時可以離開。

    ——紀連齊

    看完這張留言的字條，葉鶯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心底忽然閃過一絲慌亂。

    到底會是什么樣的緊急任務，會把人大年初一就喊走！

    她匆忙起身，欲要向紀興國求證。

    客廳，昨日的熱鬧景象已不在，只有紀興國和王秋紅坐著。

    王秋紅低垂著臉，滿是愁容，時不時在嘆息著。

    “哎！老頭子，你說，讓咱們兒子當兵到底好事還是壞事？”

    “當兵光榮是光榮，卻是一年到頭都回不來一趟家，好不容易回家過年吧，結果大年初一人就走了！我這當媽的，走之前連他面都沒見著！”

    “你看這...這說得過去嗎？”

    “他是軍人沒錯，可也是我兒子??！連個年都沒辦法好好過，這也太過分了！”

    “我倒寧愿他別去當那個什么...”

    “秋紅！你快別說了?！蓖跚锛t還想埋怨，被紀興國冷臉呵斥住了。

    “無知婦女，沒有他們日夜的守衛，你能過上今天的日子？”

    王秋紅被說得默默低下了頭，嘆了口氣：“是，老頭你說得對?！?/br>
    “可我又有什么錯呢，我不過是希望兒子能夠好好跟咱們過一個團圓年罷了?！?/br>
    “這么多年了，他總共才回過幾趟家？難道你就不想多見見你兒子？”

    “你的身體是什么情況，想必你自己個也是清楚的。不然，你為什么會想見葉鶯一面？”

    聽見這番話，房門后的葉鶯忽然覺得有些窩心，抓住門把手的指關節微微泛白。

    聞言，紀興國沉默了。

    王秋紅吸了吸鼻子，接著說道：

    “我也不指望著他能混成啥樣，不像你，非要讓他在里面混出個什么名堂來?！?/br>
    “等哪天你走了，連齊又常年在部隊，家里就只剩下我老太婆一個人了，恐怕死了都沒人知道！”

    “哎....”紀興國長長地嘆了口氣，拍了拍王秋紅的手背，微微摟著她的肩膀，安慰道：

    “大過年的，就別想這些不吉利的了，多想點好的?！?/br>
    王秋紅點點頭，擦了擦眼淚：“時候不早了，我給做早飯去！一會兒王勇他們該起來了！”

    待王秋紅鉆進廚房后，葉鶯才從房里挪動腳步出來。

    見到葉鶯，紀興國微微一笑：“醒了，昨晚睡得還行吧？”

    葉鶯走近紀興國，在心里糾結了老半天，還是喊了聲“爸”。

    “他是什么時候走的？”

    紀興國看了眼墻上的掛鐘：“六點左右吧?！?/br>
    那就是，已經走了有兩個多小時了。

    “那您知道他去哪里，去執行什么任務了嗎？”

    紀連齊留下來的紙條里沒說，但她猜測，紀興國應該是知道的。

    紀興國愣怔一下，很快恢復常態：“你推我去書房吧?！?/br>
    葉鶯照做，按照紀興國的指導，把他帶到了一個小雜物間外。

    這并不是所謂的書房，而是用雜物間改出來的。

    放眼望去，墻上貼著許多黑白色的老照片。

    “所以連齊他，去了哪里？為什么大過年的還會臨時有緊急任務？”

    紀興國沒回答葉鶯的問題，而是帶著她去看墻上的黑白老照片。

    “我15歲就參軍了?！?/br>
    “看，這是1940年，在湘省的會戰，鬼子死了11萬人。這是我參軍的第二年?！?/br>
    “這是41年，上高戰役，這是我們大面積取得勝利的一次戰役?！?/br>
    “這是.....”

    ......

    紀興國一一指給葉鶯看，每指到一張照片，他都會進行解釋一番。

    看著墻上那一張張有了不少年頭，已經斑駁了的黑白照片，葉鶯的喉嚨里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些都是紀興國見證過的歷史。

    上面除有一張天安門宣告成立新中國時的照片，還有各大戰役時的一些合影，更有橫尸遍野當中，立有一面五星紅旗的壯烈景象。

    第189章 理解他

    這些無比真實的照片，刺痛葉鶯雙眼。

    這時，紀興國指著一張葉鶯非常熟悉的照片。

    “這是1949年，新中國成立的時候，天安門?！?/br>
    “我去現場了！”

    提及此事，紀興國的雙眼瞬間亮了起來，這應該是一件非常令他感到自豪的事情。

    但下一秒，他的雙眼卻又泛起了淚光，話語間已然開始哽咽：

    “參與抗戰這么多年來，見到身邊的兄弟死的死，傷的傷。這是犧牲了無數人的生命才換來的歷史性時刻?！?/br>
    “如果沒有這群人.....”

    葉鶯的目光跟著紀興國來到最后一張黑白照上。

    “這是我們連隊的弟兄。我們一起出生入死，打鬼子?！?/br>
    “可是啊，他們都沒能見到新中國成立?！?/br>
    書房內陷入一片死亡般的寂靜。

    良久，紀興國蒼老無比的聲音傳來：“你知道整個連隊，到最后只剩我一個人活著，是什么感受嗎？”

    葉鶯的胸腔猶如被鈍物擊打了一般，眼角也跟著微微濕潤了。

    她很想開口說兩句來緬懷抗戰先烈，但話到了嘴邊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哎！”紀興國又嘆息一聲，抬手擦了擦淚光：“最起碼在我的夢里，我們連隊的人是齊的。這就夠了?！?/br>
    葉鶯深知，墻上的每一張照片都是紀興國經歷組成的部分。

    那么，他為什么要帶自己進來看這些呢？葉鶯有些疑惑。

    仿佛看穿葉鶯的心里想法一般，紀興國沉聲解釋道：

    “連齊因為身份的特殊性，肩負著保家衛國的重任?！?/br>
    “有些事情他不告訴你，其實也是怕你擔心，你不要怪他?！?/br>
    “至于他去了哪里，執行什么任務，這些我也不清楚，這些信息都是要保密的?！?/br>
    “不過你放心，他一定會安全歸來的?！?/br>
    葉鶯張了張嘴，頓時明白了紀興國的用意。

    他怕自己會像王秋紅一樣不理解紀連齊。

    “我、我知道了?！比~鶯咬著唇，點了點頭，“我理解他?！?/br>
    她當然會理解他。

    “這個給你?！焙鋈?，紀興國掏出兩枚銅鎳合金的紀念幣，“你們倆一人一枚?！?/br>
    “這次他回來，我忘記給他了，我這身體，也說不準哪天就撒手人寰了?！?/br>
    “所以，你見著他時，替我轉交給他吧?！?/br>
    葉鶯接過硬幣一看，是建國35周年的1元紀念幣。

    硬幣上的背面圖案為宣布成立新中國時的情景。

    她收好這兩枚紀念幣，看著紀興國，安慰道：“您一定會沒事的?！?/br>
    紀興國笑著搖了搖頭，在葉鶯的注視下，緩緩拉起了兩條褲腿。

    葉鶯倒吸一口冷氣。

    褲腿之下的，那兩條腿，已經萎縮到只能看到骨頭的地步了。

    “沒、沒法治嗎？”盡管早已知道結果，葉鶯還是忍不住問出自欺欺人的問題。

    紀興國還是搖頭：“沒的治?！?/br>
    “沒事的，老頭子我看得很開?！?/br>
    葉鶯一時間，又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