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初也只是普通百姓，家中活不下去才送他入宮的，也就是說他非常能夠共情那些差點死在朱琳瑯手中的百姓與下人。

    “……不可能，皇上不會這么對我的，我要見娘娘！我要見娘娘！”朱琳瑯此時都有些癲狂了，表情極為扭曲可怖。

    就算知道除了她之外還有其他的人重生，朱琳瑯心中畏懼，但是絕對沒有像現在這般癲狂，因為這相當于將她所有的一切都給剝奪了。

    而她不相信宣武帝會這么對她，明明幼時跟著她娘入宮，見到正在淑妃那里的宣武帝，當時的宣武帝還曾經夸贊她玉雪可愛，她可是皇室的郡主，是宣武帝的晚輩，宣武帝怎么可能這么對她？

    一定是有外人在宣武帝面前進了讒言。

    朱琳瑯的腦子在這一刻終于上線了，涉及到自身的利益與安危，她終于不像之前那般仿佛根本沒長腦子這種東西一樣。

    是太子？

    一定是因為三皇子差點成為儲君，平郡王府支持三皇子，所以陰險的太子才會在傷勢好了之后報復平郡王府！

    還有呢？

    對，還有，還有祝茵那個賤人的秀才爹！

    太子的雙腿廢了，將來不可能登基，那個賤民知道這一點，所以故意把太子的雙腿都治療好，幫助太子恢復的，這次自己會被針對，肯定有對方暗中下的手！

    不得不說，這時候朱琳瑯的這些想法全部都是對的，但對了又怎么樣？圣旨已下，君無戲言，根本就不可能改變，她叫囂著要見淑妃，可心里也明白得很，所以才會慌張。

    她想為自己辯解，可她都不知道真正原因，又從哪里辯解？

    傳旨的天使看著朱琳瑯癲狂的模樣卻完全沒有被嚇到。

    她是深受寵愛的妙儀郡主，傳旨的天使都不會害怕，何況她如今不過是個庶民而已，就算平郡王府心疼又如何？難不成在短短幾個月時間就迅速沒落的平郡王府還敢為了一個嫁出去的女兒抗旨不成？

    他再是個廢人，那也是皇上身邊的，能被派來傳旨，他自然不是寂寂無名的小太監，還真不怕平郡王府。

    “庶民朱氏，接旨吧?！?/br>
    常嬤嬤跪在朱琳瑯身后渾身顫抖，然而畢竟年紀大了經驗豐富，面對事情更加理智一些，因而在這種時候忍著渾身的顫抖拉住了自家主子，生怕朱琳瑯再唐突了去。

    傳旨的天使看著朱琳瑯接了旨，終于好心地提了她之所以被奪了身份的原因。

    朱琳瑯一聽是因為她派人將天花帶入皇莊，害了多人中了天花后，頓時如遭雷擊。

    “我沒想要害死其他人，我只是想要收拾不尊長輩的祝茵而已！我是無辜的！”

    她只是想要收拾祝茵，給祝茵一個教訓而已！

    然而這話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沒有人關心了。

    如果她只是為了收拾祝茵，卻完全沒有想到天花的危險，沒有想到天花若是傳開了會有多少人死于此，整個京城會不會籠罩在天花的陰霾之中，那就是蠢。

    如果她知道天花這種傳染性極強的瘟疫傳開的后果，卻依舊為了報復祝茵而這么做，那就是毒。

    沒有人在意她到底知不知道天花的危險，那真的不重要，不管朱琳瑯是蠢還是毒，又或者又蠢又毒，都碰到了宣武帝與太子的底線。

    這二位都是明君，盡管太子如今只是儲君，但他心中確實很重視天下百姓，他們不能忍受天花因為這種可笑的事情傳開，更加不能容忍對方還是皇室中人。

    等到傳旨的天使一走，朱琳瑯就想要找祝茵，可惜祝茵根本就不在侯府，依舊和祝云端住在莊子上，祝云端回了一趟城，又進了宮，完了之后也沒有住在侯府，而是再次回到了太子贈送的皇莊。

    和他一起過去的還有太醫院的幾個太醫。

    他們接下來要好好驗證一下祝云端的結論。

    盡管祝云端已經做了很多對比實驗，但是太醫依舊不敢確認，他們需要重新驗證一下，而過來的太醫每一個心情都激動得很。

    那可是天花啊，可是禍害了千年的天花??！

    如今真的要在他們這一代結束了么？

    就算這件事是祝云端發現的，大部分功勞也歸祝云端所有，可太醫們依舊高興。

    祝茵并沒有中天花，先前祝云端早早察覺到了朱琳瑯的險惡用心，自然將從來沒有出過天花的祝茵給保護了起來，她沒有出花，寧軒也在莊子上出現后與祝茵一同被隔離開了，為的就是確保兩人的安全。

    當然了，現在祝茵也不會中天花了，因為在祝云端得出結論，又親自用天花的痘痂嘗試感染后，相信祝云端的祝茵就主動提出了接種牛痘，增加一份記錄的人員。

    知道朱琳瑯被貶為庶民了，祝茵心中只覺得宣武帝真是英明神武，原本她還擔心這件事會被壓下去呢，畢竟朱琳瑯可是皇家的郡主。

    祝云端聽到祝茵的這個想法后卻笑了出來。

    不會的，這根本就不可能。

    朱琳瑯一定會被廢。

    宣武帝和太子如此才是做了最佳的選擇，看上去這似乎有礙于皇家的名聲，可實際上并不是這樣，這反而會讓宣武帝父子在民間獲得極佳的名聲。

    要知道這件事必然會被記錄在史書上，如此大公無私，堪稱大義滅親的英明決定只會讓他們父子兩個在史書上的名聲更佳，而不是為了所謂的皇家名聲，隱瞞惡人做過的惡毒事情。

    那二位極為相似，太子是宣武帝一把手教導出來的，作風和宣武帝自然相似得很。

    總之，祝茵倒是沒有因為朱琳瑯被貶為庶民就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意，更多的是作惡的人得到報應的想法。

    她知道朱琳瑯是為了報復自己，畢竟她一個普通秀才之女如今與她平起平坐，以朱琳瑯一直以來對她的惡意，自然不甘心得很，但是朱琳瑯卻拿那么多人的命開玩笑。

    差一點這個皇莊上那么多戶人家就都要因為朱琳瑯的愚蠢行為付出代價了。

    事情是朱琳瑯做的，但是起因卻是因為她，因而祝茵對這件事更加在意。

    寧軒還有祝云端聽聞了這件事后都勸過祝茵不必將這件事的責任背負到自己身上。

    祝茵也知道這件事責任不在自己，莊子上的其他人不過是被拖累了而已，但是提到朱琳瑯依舊咬牙切齒得很。

    ——你是不是有病??？

    是不是有病??？

    從一開始見面，祝茵覺得自己就從來沒有招惹過朱琳瑯，完全不知道朱琳瑯為什么會看自己不順眼，真的像是哪里有毛病一般，有病就去找大夫，以平郡王府與侯府的身份，想找個太醫不難吧？干嘛隨處發??？

    瘋狗一般。

    這下朱琳瑯被貶為庶民，應當沒那么多本事繼續發瘋了。

    不得不說，祝茵松了口氣。

    要不是有寧軒還有祝云端護著，根本用不著祝茵自己說什么，她早就發飆了，可惜每次朱琳瑯犯病，寧軒和祝云端都比祝茵反應快，根本不給她機會。

    這一次有祝云端跟著一起上京，身邊有親爹護著，加上一開始就知道朱琳瑯調查過他們，祝茵沒有如上輩子那般小心翼翼委屈自己，看上去更加自在了。

    當然了，祝茵在莊子上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沒干，一直跟著祝云端學醫呢，從前她也跟著原主學了一些，不過并不算多，祝云端過來之后，她跟著學得更多了。

    ——畢竟京城沒什么認識熟悉的人，在莊子上也不用應酬，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和祝云端學一些有用的東西，降臨也能用到。

    實話說，在她爹給太子看腿之前，祝茵也沒想到她爹居然這么有本事，從前在安州的時候也知道她爹醫術不錯，萬萬沒想到不錯到這地步??！

    祝茵跟隨著祝云端，給祝云端打下手，太醫們見到祝茵這位靜儀郡主，身份上自然要行禮的，但是看祝云端對于祝茵跟隨著學習沒什么反應，最終也沒說什么。

    現在最重要的是牛痘，是天花！

    人家親爹還有夫君都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合適的，他們這些外人說什么？何況作為大夫，太醫們接觸的病人可不分男女。

    太醫們最終從牛身上取了痘痂，然后用在了死刑犯身上，觀察他們的反應，發現那反應確實和得了天花一般，只不過相對來說沒有天花兇猛，看上去就是削弱版的天花，而這些死刑犯恢復得也都不錯，一百人只有一人死亡，而那人死亡也并非是因為感染了牛痘，而是中途感染了風寒。

    一百個中了牛痘的死刑犯活了九十九個，接下來太醫們又專門找來了天花的膿液與痘痂，用在了那些得過牛痘的死刑犯身上。

    為了防止中途出了岔子導致天花擴散，這莊子專門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用來安置太醫們與那些死刑犯，前來看守的護衛全部都是染過天花的，盡量保證其他人的安全。

    這期間祝茵一個嬌養的小姐一直跟隨在祝云端旁邊幫忙，而整個過程，寧軒足足有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沒有見到這對父女。

    他還要去翰林院當值，且如今作為侍書，他還時不時被宣武帝宣進宮去。

    原本作為侍書，寧軒自然沒有這個資格伴駕的，但是誰讓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呢，宣武帝點名要見寧軒，其他人能說什么？沒看一甲的三位都沒什么意見？

    一甲的三位，方應流被祝云端和寧軒救過命，狀元倒是沒什么，但是性格豁達，榜眼則同樣被祝云端幫過，這些人都心大得很，和寧軒關系不錯。

    因為不清楚莊子上的具體情況，寧軒的心情極為忐忑，幾乎每天都懸著一顆心，就算他知道這件事十拿九穩，只要沒看到祝云端和祝茵安全出現在自己面前，他都焦慮得很，偏偏在翰林院當值與進宮面圣的時候他還不能將這種焦慮表現出來。

    正是因為這樣，下值回到侯府后，他才處于一個一點就炸的狀態——對，沒錯，具體就是針對朱琳瑯的。

    如果不是朱琳瑯搞事，他們根本就不會面對天花的威脅，盡管祝云端解決了這一切，甚至還找到了克制天花的辦法，可那是祝云端有本事，也是他們運氣好。

    好在祝云端和祝茵都沒有讓寧軒等待太久，前期的猜想包括記錄祝云端都有完整的，此次只需要驗證一番而已，整個過程也不過持續了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后，祝云端帶著祝茵回到了侯府，祝茵留了下來，而祝云端則和幾個太醫一起帶著驗證的結果進宮面圣去了。

    寧軒在翰林院聽到祝茵回來的消息，立刻與上官告假回府了。

    朱琳瑯有一件事其實一直都是錯的，并不是祝茵依賴寧軒，實際上事實恰恰相反，是寧軒依賴祝茵，他喜歡看著祝茵明媚的模樣，讓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充滿了希望。

    一個月沒見，祝茵瘦了一些，不過精神看上去倒是極好，看到寧軒匆忙歸來，祝茵立刻就露出了笑臉。

    “師兄！”

    “茵娘！”

    哇！

    一個月沒有看到師妹，想她！

    在外穩重，在宣武帝面前也進退有度的寧軒像個毛頭小子一樣。

    “師兄，日后大家再也不用擔心天花的威脅了，種痘沒什么危險了，只要接種了牛痘，日后都不會感染天花！”提到這個，祝茵滿臉喜氣洋洋。

    “說來這件事還要感激朱氏?！币驗檫^于厭惡朱琳瑯，盡管如今朱琳瑯還是寧遠山名義上的妻子，可祝茵依舊不想用嬸娘來稱呼，而是直接稱呼姓氏。

    寧軒笑了笑，沒有解釋什么。

    感激朱氏？

    不不不，寧軒可不這么想，也就是他的茵娘覺得老師兼岳父是遇到事情后才恰好察覺到牛痘對于天花的克制。

    最開始寧軒并沒有察覺到什么不對，可后來他就意識到有些古怪了，因為一切太順利了，就仿佛祝云端一開始就知道朱琳瑯會做什么般，他畢竟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的人，腦子自然好使得很。

    真要是個蠢的，在朱琳瑯的記憶中，就算有朱琳瑯的信任與幫忙，也不可能顛覆整個平郡王府。

    甚至在原主的上輩子，寧軒也差點報復到了朱琳瑯，只可惜差在了信息的誤差上而已。

    不過寧軒并不覺得祝云端有什么不好的，反而對他更加敬佩，因為他知道祝云端不過是順勢而為而已，他猜測祝云端應該早就懷疑牛痘對于天花的作用了。

    畢竟當年寧軒自己也是見過祝云端詢問那放牛男人的，只是他沒有想到那么多，膽子也沒祝云端那么大而已。

    不過寧軒也沒有打破祝云端在祝茵心中的形象，反而順著祝茵的說法說了下去。

    小夫妻倆久別勝新婚，何況兩人感情原本就極佳，此時自然你儂我儂的，而他們話題的中心祝云端正在面圣。

    宣武帝登基多年，遇到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向來泰山崩于頂也面不改色的他也有些喜形于色，與他差不多反應的還有太子。

    盡管這些日子一直有好消息傳來，但是此時真的聽著太醫與祝云端稟報，兩人心中的大石才算是徹底落下了。

    太子高興之余又有些酸溜溜的。

    天花在他父皇為政期間被攻破，這種功績誰不想要??？

    宣武帝注意到太子的表情，因為對太子極為了解，很快就知道太子在想什么了，不但沒有因為太子的反應而不悅，反而哈哈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