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鳶鹿鳴 第1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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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嫁進王府的那會子,當真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直到她的大伯出了意外,公爹又在同年撒手人寰,她的人生幾乎是毀于一旦。 那時她已經懷了身孕,閑云野鶴慣了的丈夫成了王爺,還被迫娶了側妃,那側妃還是他親表妹,根本怠慢不得。在那樣的環境之下,她抑郁寡歡,最后產下了一個無比孱弱的孩子,那孩子被取名為鹿吉,就是希望他能吉祥如意,平安長大。 鹿吉沒能活過滿月,鹿吉雖然孱弱,可也不至于就這么死了,他的死是被當今皇后寧則云換了湯藥導致的。 照理來說,鹿吉不能列族譜齒序,可鹿壑心中悲痛,讓那孩子成為長子,那時寧則云也不敢鬧,畢竟寧則云那時也不如現金那般心狠手辣,第一次害死一個孩子,夜里也是會做惡夢的。 在孩子夭折的時候,舒染染就該和離歸家了,可偏偏京中生亂,和離的事兒便耽擱了,后來陳王府在寧家的攛掇下出兵擒王護駕。 府中正逢多事之秋,舒染染雖想離去,卻沒想過要給鹿壑添亂,就怕亂了鹿壑心神,誰知……這一仗過后,鹿壑成了真龍天子。 這史上,還沒有能夠與皇帝和離的例子,更別說舒染染成了妾室,就更不可能離去了。 鹿壑只要不放手,舒染染就只能一輩子囿于深宮之中,再也踏不出半步。 寧皇后忌憚鹿壑與舒染染之間的情誼,這些年來對舒染染和鹿鳴母子不只一次下黑手,通常只要不涉及人命,逸寧太后總是向著自己的侄女,迫于孝道,鹿壑都只能讓舒染染母子把委屈吞下去。 從小到大,善鳶無數次的為舒染染和鹿鳴感到不值。 也還好,隨著神武軍慢慢的壯大,鹿鳴逐漸可以和皇后抗衡,皇后便收斂了不少,最近很少作妖了,大抵是鹿鳴歸來,帶著軍功和聲勢,他的存在,簡直就是在昭示著被寧皇后捧在掌心的太子有多平庸。 皇后所出的太子平庸,四皇子則是她特意養出來的紈绔,就如當年的逸寧太后一般,用心培養著長子,如果不是長子出了意外,鹿壑這個次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鹿鳴這才回來一天,皇后就迫不及待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善鳶心里頭忐忑,只想早點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等回到宮里,她才知道該怎么幫襯鹿鳴。 “昨日夜里,皇后把自己侄女兒留在了鳳鸞宮,還讓太子把我留下,要灌我酒?!甭锅Q這話說得輕描淡寫,可是善鳶已經想明白了,猖狂的寧皇后是什么意思。 寧皇后留宿的侄女,當然不是什么正經的嫡女,只是她那風流的兄弟不入流的庶女,若是成了事,或者給人抓到把柄,還未成親的鹿鳴的婚事就黃了,這樣失德的王爺,又有哪個家族愿意把嫡女嫁給他?最后就算不可能娶那寧家女為妃,恐怕也是得納為側妃,娶不到高貴的王妃,怕是要惹人笑話不說,支持他奪嫡的人恐怕也會佇足不前、反覆三思。 “那老妖婆肯定給酒下了藥,三哥哥你…….”善鳶想起了鹿鳴昨夜里的失控,內心不禁出現了猜想。 鹿鳴端是瞅著善鳶臉上的神情,仿佛就能知道她心中所想,善鳶的心中有他,為了他找了借口,可昨夜里的一切不能賴在皇后身上,那是他個人的意志,雖然手法卑劣,可如果重新再來一回,他也不會做出其他選擇。 第二十七章 人心易變 “那是個陰陽壺?!甭锅Q揉了揉善鳶的手指,“按下開關,就能倒出摻了藥的酒,我趁著鹿咸那傻子大放厥詞的時候,把酒杯給換了?!痹诒本车哪切┠?,鹿鳴可以說是吃足了苦頭。 一個沒有軍功的小皇子隨軍,年紀如此的輕,自然是無法服眾的,那時候鹿鳴學著和他們喝酒吃rou,一起搖盅賭錢,除了沾女色的事情他不做以外,其他什么都做了,最后和那群將是打成了一片,也學了不少奇技yin巧。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那杯混了大量春藥的酒水被心情大好的鹿咸給喝下去了,鹿咸喝下那酒以后渾身發熱,當下就把衣物全給脫了。 不過太子這么一鍋,也正好省了事?;屎笫窒碌娜藳]能及時發現,那男人根本不是鹿鳴。 “他們把側殿的大門給鎖起來了,里頭就是那個寧家的小姑娘,還有今天那些不入流的西域舞娘?!甭锅Q的語氣里頭多了一點訕笑的意味,“老妖婆手下辦事不夠仔細,把自家小主子鎖進去了也不知道,倒是省了我不少力氣,就不知道今日打開殿門的時候,老妖婆臉上是什么神色!”皇后惡劣,可不單單是想毀了鹿鳴的婚事,還想徹底毀了鹿鳴的名聲。 借著恩旨留宿后宮,卻在皇后宮中非禮了皇后的小侄女,同時還玩弄了西域來的舞娘。 如果鹿鳴真的不幸落了套,那當真是把他潔身自好的名聲全給污了,人們會認為他道貌岸然,這樣被拉入深潭里,還比原本就是個紈绔的四皇子更令人唾棄。 如今善鳶也不是那一無所知的小姑娘了,鹿鳴才會告訴她這些。 善鳶臉上的浮現了一股快意,“太子沒有恩旨卻留宿后宮,這已經是大罪,這次恐怕連寧家都沒辦法讓他全身而退了!”如果說單這事件要把太子拉下來,善鳶是不信的,可是讓他遭點罪,那卻是必然的,寧家能夠讓太子不要被廢,卻不能堵住那悠悠之眾口。 玷污母家表妹、yin弄西域舞娘、無視后宮規矩留宿,這些罪狀可大可小,說小了就是德行缺失,說大了就是數點忘祖、藐視皇權,夠皇后和太子喝一壺了。 更別說了,皇后狠毒,太子怕是還不知道,他母后那一壺酒,已經讓他失去了身為男人傳宗接代的能力了,雖然他已經有了兒女,可這終究是被自己的母親給害慘了。 那小皇孫,倒是成了太子的獨苗,誰要寧家出產的女子都善妒,太子妃沒讓任何其他妾室成功生下男娃。 “莫怪皇后急著召咱們回去,怕是想給三哥哥扣個帽子,說是三哥哥的暗害?!?/br> “咱們囡囡可太聰明,不過這一回她怕是難以如意了,這次悶虧她必須得吞了?!被屎笾匀绱诵U橫,仰仗的就是母家的光環和太后的眷顧。 她與鹿鳴沒有血脈關系,太后卻怎么說都是鹿鳴的親祖母。早在皇后害死鹿吉的時候,太后就曾敲打過皇后,在那之后,皇后怎么磋磨貴妃,太后都是束手旁觀,卻是不會坐視皇后戕害皇帝的血脈。 皇后如何購入那害人的藥,罪證都已經經過十三支的手整理成兩份,一份放在皇帝的御案上,另外一份放在太后的手上。 太后手邊的那份罪證,包含了皇后這些年如何傷害其他的庶子女,皇后所做的這些,對于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來說,是不可饒恕的。 善鳶點了點頭,心里頭卻是說不出的驚悸,如果不是鹿鳴警覺,今日一早,或許被抓到和寧家女茍合的就會是鹿鳴,一想到有這樣的可能性,她就覺得噁心至極。 鹿鳴對她做的那些事,不能和其他女人發生,就算只是挨個手指,對她來說都是難以忍受的! 瞅著善鳶苦大仇深的模樣,鹿鳴還得安慰她,“這不就沒事了?” 善鳶壓制住了鹿鳴的手,“我話還沒問完呢!” “三哥哥,我曾聽到你對宇文聰說過,你我之間只是長輩之間的一意孤行,宇文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對他的男女情分,就是在那一日被掐熄的,雖然她可以閉上雙眼,佯裝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她卻不愿如此不明不白的過下去。 鹿鳴的好心情,因為乍聽到故人的名字,蕩到了谷底。 宇文聰是鹿鳴心中的一根刺,從宇文聰死了以后,再也沒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這個人。 宇文一族,與貴妃的母家沐恩侯府是姻親,在朝堂上同氣連枝,共同抵御寧家的勢力,宇文聰應當喚貴妃一聲姨母,他與鹿鳴是表兄弟,與鹿鳴同年同月同日生。 貴妃在生下鹿鳴以后傷了身子,再難有孕,宇文聰不僅止是他的伴讀,也是他的手足。 鹿鳴有不少同父異母的兄弟,可是他真心當作手足的,只有這個表兄,在書院里,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在鹿鳴搬到外五所的時候,宇文聰還得了恩旨與鹿鳴同住,兩人幾乎可以說是形影不離。 直到后來,宇文聰失足落河,鹿鳴心中悲痛。 雖然沒有人敢說出來,但是知情的人都猜測,這宇文聰是被皇后害死的,而且皇后本來想害的人是鹿鳴,宇文聰是代替鹿鳴而死的,從宇文聰死去的那一天開始,鹿鳴變得比以往都要更加的冷漠,聽不得任何人再提起這個人。 鹿鳴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如果今天提起宇文聰的是別人,他怕是要發怒。 除了因為聽到宇文聰三個字,也因為驚覺到,原來善鳶聽到了他那一日的違心之論。 在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對他來說當真是錐心刺骨,而直到如今他才知道,原來他當年算計著說出來的話語,都被善鳶給聽去了。 宇文聰硬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借著酒意打趣他,“有了小媳婦兒,就是不一樣,喝酒都放不開,莫非是怕善鳶meimei生氣?” 在那時候,鹿鳴已經對宇文聰有了戒心,遂回應他,“那是父皇和母妃的意思,善鳶年紀與本宮相差五足歲,本宮把她當親meimei看的,莫要再說這樣的話了?!?/br> “囡囡,你那日怎么會在那兒出現?”鹿鳴不解。 事情已經經過了幾年,不過那一夜所發生的一切是牢牢烙印在善鳶腦海里的,“那一夜我有些餓了,聞到了一股桃香,突然特別想吃桃子,我想起了仙草姑姑跟我說桃園的桃樹結果了,就想溜去摘兩顆?!?/br> “仙草嗎?”這一切都說得通了,仙草是皇后的人,雖然善鳶并不知道這件事,她卻是知道后來仙草在后宮斗爭中死去了。 想來是皇后知道鹿鳴曾表態不娶善鳶,特意要讓善鳶死心的,畢竟善鳶的小女兒家心思,本就已經人盡皆知,除非善鳶也死心了,否則這樁婚事很難作罷。 “宇文聰和仙草姑姑,都是皇后的人?”善鳶心里幾乎已經有了答案,卻因這樣的事實而感到震驚,她心里頭是一陣麻痛,她為貴妃和鹿鳴感到心疼。 仙草是從小照顧舒染染的貼身婢子,當初是陪嫁,過了成婚年歲也不愿意離開,這才成了管事姑姑,她一路陪伴著舒染染,就和頌儀一樣,是舒染染的左膀右臂,失去仙草,如同斬斷舒染染一臂,可誰曾想過,那一臂居然就是病灶! 宇文聰和鹿鳴親若親生兄弟,善鳶兒時也是跟在他倆身后,三哥哥、宇文哥哥的叫不停,怎么他們就成了皇后的人? “囡囡,別難過,這就是人心,這世上……人心易變,能夠始終如一的,極難?!甭锅Q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底閃過了一絲水光。 那一絲水光來去得快,快得像是錯覺,可是善鳶卻是捕捉到了,正因為明白鹿鳴對宇文聰的感情有多深,所以善鳶更能體會他心中有多痛,想到他當時所承受的疼痛,她便為他感到鼻酸。 被背叛,最大的疼痛,來自對背叛者的信任和愛,付出的情感越多,受到的傷害越大,善鳶無法想像,當年他是如何獨自舔拭這份傷痛。 “宇文聰是怎么死的?”善鳶無意揭開鹿鳴的傷疤,可是她從鹿鳴的反應能夠體會到,鹿鳴還沒有從這段傷痛中走出。 第二十八章 逆鱗 “他要殺我,卻反被我所殺?!甭锅Q的聲音異常的淡漠,可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捏緊了拳頭,靠在他的懷里,便能感受到他渾身上下都在微微的顫抖著,即使他極力的克制著自己的動作,依舊無法掩藏。 他想起了那一日,在點了宇文聰的xue,要將他推落水的時候,宇文聰對他苦苦哀求,“阿鳴,皇后他拿捏住了我娘,她手上握有我娘放印子錢的證據??!如果不是因為姨母和你,我們宇文家會這么艱難嗎?如果不是因為跟沐恩侯府是姻親,我們會舉步維艱嗎?” “阿鳴,咱們是幾年的情份了?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怎么下得了手???我是你阿兄??!” 這么多年的淬煉,鹿鳴早就已經練就一顆冷硬的心,要殺個人對他來說,并非難事,可偏偏他眼前,是他最親近的表哥。 “那你呢?你怎么能夠對囡囡下手?囡囡才幾歲?”他可以忍受宇文聰意圖殺他,卻不能忍宇文聰對善鳶動過殺念。 “你、你知道了?”宇文聰似乎有些詫異,“善鳶不過是個外人,有必要為了個外人為難阿兄嗎?阿鳴,阿兄知道錯了,以后不敢了!” 在那一刻,鹿鳴便明白了,他記憶中的那個宇文聰早就已經死了,那個體貼、疼愛他的阿聰哥哥已經死了。 “囡囡不是外人,你才是。善鳶是我鹿鳴的媳婦兒,你只是一個外姓人?!痹捳f完,鹿鳴毫不猶豫的將宇文聰推下了船。 宇文聰總以為鹿鳴對自己的情份足夠深重,可他萬萬沒想到,善鳶就是鹿鳴的逆鱗。 觸碰逆鱗者,殺無赦。 鹿鳴并不懊悔殺了宇文聰,他只恨自己當初心軟,沒有早點動手,早在宇文聰動了傷害善鳶的心思之時,他就該狠下心來除掉宇文聰,如此一來,也不會發生后續的事件。 “嗚嗚……”善鳶趴在鹿鳴的懷里,哭了起來,鹿鳴不能哭,所以她代替他哭出了聲音。 “別哭了……”善鳶的哭聲,一下子把鹿鳴從悲傷里面待了出來,取代悲傷的那種情緒,是憐愛和懊惱。 鹿鳴不喜歡善鳶哭,也舍不得她哭。 善鳶終于明白,鹿鳴為什么會說出那些戳心的話語了,原來他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為了要保下她,可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遭逢了生死關、不明白他慘遭親人背叛,她怨著他好多年了,可他親口對她說了喜歡,她能感受到那些情感的虛實,這因為如此,她心里更加的難受了,“阿鳴哥哥,我喜歡你,我想嫁給你的,一直都想,只是我以為,你不想娶我的!” 一個陰錯陽差,讓他們彼此差點錯過,一想到這里,善鳶內心就后怕不已。 本想把這份情感悄悄收著,不給他知道,想要讓他嘗嘗苦頭,可是在明白他的苦衷以后,她怎么舍得他再難過? “你說什么?再說一次?”幸福與甜美悄然而至,他的眼眶微微薄紅,就連嗓子都帶了一點沙啞。 “夫君,我可喜歡你了,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了,那是你說不娶我,當我是meimei,我才……”她才把所有的小女兒家心事都給藏了起來。 一切盡在不言中,鹿鳴垂著眉眼,唇湊近了善鳶的唇,善鳶迎上了他的吻。 “囡囡,我心悅你?!睗M懷情意的話語,以往不能明說的愛戀如今全部傾瀉而出。 “我亦心悅你?!?/br> 兩個人,兩顆心,本以為相隔千里,未料所有的隔閡,卻是源自對對方濃無法說出口的在意,兩人都自以為為對方好,以至于走到了后頭,險些錯過彼此。 一但想到這個可能性,兩人都難免有些后怕。 就在兩人走到門口正要上車之時,宮里來了第二撥人,這一回已經不是皇后身邊的人了。 這一回被派來的是鹿壑身邊的慶忠公公,皇帝都親自派人來迎了,鹿鳴也不可能繼續逗留。 “請王爺、郡主隨奴婢回宮?!睉c忠公公壓低了聲音,顯然是鹿壑那兒快要兜不住了。 皇后是個蠻橫的,仗勢著母家強盛,助鹿壑順利奪嫡,平素里對鹿壑都不是那么的客氣,如今更是屢屢氣焰囂張,越過了鹿壑隨意召見皇子,也算是坐實了許多老臣心里牝雞司晨的形象。 鹿鳴在心中冷笑了一陣。 這害人之人還要做賊喊捉賊的事情層出不窮,羞恥這兩個字,在皇后這兒好像從來不曾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