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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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裕拂袖遮住他的嘴,壓低聲音道:“鵬舉,有些事情說出來可就太尷尬了,不妨自己猜,你能猜到的對吧,你可是朕的知己?!?/br> 這該死的好奇心啊,岳飛抬手比劃了兩下,意思差不多就是「是不是這個誰誰誰或那個誰誰誰」。 劉裕也不知怎么能跟他對上信號的,緩緩說:“那個誰誰誰算一半,主要還是另一個誰誰誰,哎,其實歸根結底還得是那頭的一個誰誰誰,你懂的?!?/br> 岳飛恍然大悟,和他進行了一通以「誰誰誰」為主體的神秘交流,終于吃瓜完畢,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鄭成功:“……” 不是吧,你們聊天還自帶加密手段不成?! 他伸手將李定國拉過來,決定做一次嘗試:“寧宇,等會回到大明,你就去把那個誰誰誰叫來做誰誰誰的事情,以便讓誰誰誰那些盡快安排?!?/br> 李定國點頭說好。 鄭成功沉默了一會,終于難掩好奇地問:“我剛才說了什么?” 李定國輕笑說:“你說要讓陳永華將軍暫時替代班超的職位掌管海外文教,這樣定遠侯可以盡快幫助王昭君熟悉外交部事項,順利入職?!?/br> 他說得完全沒有任何差錯,鄭成功覺得這可真是神了:“你怎么能猜到我在說什么?” 李定國面上浮現出一抹困惑之色,望進了他的眼眸:“森森想表達什么很明顯,猜不到才是奇事?!?/br> 鄭成功懂了:“看來我們心有靈犀?!?/br> 旁邊的大宋、大明眾人:“……” 聽完這兩段對話,真令人窒息! 眾多位面都在歷史長河邊話別,各自歸家。 劉裕剛回到本位面,謝靈運便是一個箭步飛奔過來:“陛下,快救救你的后人吧,他死得好慘吶!” 劉裕:??? …… 片刻后,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講述中,劉裕終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所以”,他沉聲道,“你們想讓朕從明世祖那里得到起死回生卡,復活謝脁?” 謝靈運使勁點頭:“正是!” 劉裕陷入了沉思。 世界上竟有謝脁這樣一種神奇的存在。 既是李白的頭號愛豆——有小謝在,謝靈運已經遺憾滑落到愛豆榜第二名了,畢竟李白是「一生低首謝宣城」,不是一生低首謝康樂——當然,第三名是謝安。 謝脁也是岳飛很喜歡的詩人,同時還是他的后人。 沒想到他老劉家的基因,居然也能出這么驚才絕艷的文人雅士,回頭不找明世祖炫耀一下都說不過去。 鄭成功:? 汝聽聽,人言否? 考慮到救謝脁需要花費的巨大代價,其實這三個條件中少了任意一個,劉裕很可能都不會救謝脁。 但事情就是有這么湊巧,謝脁三者占全了。 所以,劉裕最終做出了決定,打開九州書院群,艾特鄭成功:“朕欲交換起死回生卡,你開價吧?!?/br> 之前這張卡已經達到了價值連城的地步,北周文帝宇文泰開價舉國一年賦稅,欲要復活丞相蘇綽。 但說實話,鄭成功還真不太看得上北周一年賦稅,如今大明最不缺的就是錢了,只缺人才,各方面的人才。 他看著劉裕的消息,微微沉吟道:“此事易爾,你以后讓岳飛、檀道濟、王鎮惡、岳云、辛棄疾、諸葛武侯,各來大明為朕領軍作戰一次?!?/br> 大明如今四處開疆拓土,總有一天能用得上。 劉裕無語,早知道他會獅子大開口,但沒想到他這么大開口:“朕問一下他們的意見?!?/br> 好在這個事情雖然大明賺了,但實際上是雙贏,他們也是大賺特賺的,擁有了一次去后世體驗大航海時代戰爭的機會。 尤其是鄭成功上次垂釣到了巴雷特,已經被大明軍火工坊拿去拆解研究,即將開始批量生產。 很適合讓大宋眾人前去取經。 劉裕問了一圈當事人,見各位都無異議,甚至還挺期盼前往后世大明一戰,遂答應了鄭成功的條件。 因為事關重大,大明那邊直接是張煌言送貨上門的。 劉裕接過卡片,將謝脁的名字寫在了背后。 一息,二息,三息……在一片沉寂中,李白定定地望著眼前這一幕,等待奇跡出現。 在場的謝脁崇拜者也不止他一個,岳飛,杜甫,張煌言,全都緊張且期盼地看向那個方向。 最緊張的還得數沈約,別人都只是仰慕謝脁,而他卻是謝脁生前的摯友。 終于,一道流光潑墨般暈染在殿前,光芒散盡之后,面前出現了一位清麗空靈的烏衣少年。 如云的發,淡色玉簪,似空谷一抹寥落出水的夜蓮,映著滿溪沉靜的煙光,輕輕顰眉間,自有一種久居世外的冰冷芳華。 謝脁被這么多人圍在正中,眸光掠過一張張陌生的面孔,似有些迷惑,轉瞬便找到了一個至為熟悉之人。 “沈郎”,他微微一笑,讓明月失色,冰雪無光。 沈約下意識伸出手,往前走了幾步,面前的少年便像是以往許多次做過的那樣,奔向了他,一邊眉眼彎彎地笑道:“我正在想見你呀,原來你在這里?!?/br> “昨夜讀班婕妤故事,新作了一首小詩,我念給你聽——” 少年的眼眸干凈而柔軟,清湛如潭水,綽綽流動著明澈的光影。 “夕殿下珠簾,流螢飛復息。長夜縫羅衣,思君此何極——你說我們要發明一種新詩體裁,這首算不算數?” 一旁眾人都豎起耳朵傾聽,有種見證了詩壇歷史的感覺。 這可不是一般的體裁發明,而是沈謝二人合創的永明體,所有唐詩格律詩的始祖。對后世詩歌發展影響之大,不作第二者想。 “算,當然算”,沈約心尖驀然一顫,“玄暉……你來自什么時候?” 謝脁被他抱得緊緊的,雖然有點疑惑好朋友今天為什么這么熱情,還是眨了眨眼,認認真真地回答他說:“一個月前你送我入豫章王府任職,后來又給我寫了好多好多信?!?/br> 沈約喃喃:“這么說,你今年只有十六歲,幸好……” 那些噩夢般的事情都還沒有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 “當然”,謝脁神采明亮地對他說,“我剛過完生辰,許了個愿望,希望我們的新詩越來越好,未來可以將名字并排寫在史書上?!?/br> 沈約沉默了許久,直到謝脁抬起手指戳了戳他,墜落了一點蒼白瀅瀅的水光:“郎君呀,你怎么哭了?!?/br> 沈約抓住了他的手,看著眼前這個隔世相逢又如此年少的友人,萬人如海中的驚鴻一面,尚是未諳世事風霜的貴公子,心中一時悲,一時喜,竟是說不出話。 也許是因為謝脁遭罪冤殺,屈死獄中,離開得太早,所以留在他記憶中、留在史冊里的形象,永遠是風華如故的少年。 大抵這便是英年早逝者唯一的一個好處。 他這一生蒼涼如雪,過于驚艷又過于短暫。 「脁」就是月兆,明月之征,朔月之日月亮出現在西方,便是「脁」。 「玄暉」也是月,是寒宵深徹,冷月獨照寂寥庭院的一縷皎潔光暉。 所以謝脁,他就是謝家最干凈明徹的小月亮,千百年來一直朗照在世人心上。 他會寫最秀麗的詩文,記錄最美好的山水,更有著冠絕南朝三百年的才華。 世人這么說他,“江南家家窗,何處無遠岫。唯有謝玄暉,眼中揖其秀?!?/br> 江南山水無數,都千篇一律,唯獨經他清澈的明眸一看,寫入了溫情脈脈的詩歌,才被賦予了獨一無二的靈魂。 這寂寞如斯的萬古人世,曾來過一個才氣縱橫的絕代靈秀之人,謝脁走了之后,似乎將天地之間所有明麗的風景也給帶走了。 他總是溫柔地對待這個世界,眷戀著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但世情卻對他何其殘忍,刀刀見血,將明月拉下凡塵、墜入深淵,又毫不容情地踐作塵泥。 南朝帝王頻繁更迭,變更如走馬,也讓世道變得扭曲而瘋狂。 如此短暫的一生,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諸般苦難儼然是占全了。 幼歲父喪,而后亡國,又遇親族覆滅,流離輾轉。 終于自請逃離中樞,避居宣城,能夠喘一口氣,又有岳父起兵犯闕,逼迫他做出選擇,因不愿作亂選擇了告發,岳父滿族夷滅,自己也從此與至親反目成仇,頻頻遭其刺殺。 最后仍舊不能保全,幽囚下獄許久,凄涼而終。 沈約在他生命中的每一個階段、每一次轉折點,都陪著他一起走過。 但那時他還不是梁朝宰相,自身尚且飄零輾轉,朝不保夕,所能做的也僅僅是相伴,給出一星半縷的慰藉而已。 我站在永夜之中,捧出一點心頭血,燃作螢燭之光,妄圖以此來照亮你。 謝脁是一個天才型選手,一生中幾乎所有重要的作品,都集中在西邸、宣城的短短數年,如流星迸濺般璀璨。 眼前有山水,身旁有沈約。 到后來,他經歷得越多,便越沉默,像是心上的光和熱都被世道冰凍成了一捧冷灰,便不怎么寫詩了。 生命最后的一年多歲月,他什么作品都沒有寫,只是在死前寄給了沈約一篇賦,《酬德賦》。 苦清顏之倏忽,吝歡賞之多違。 排重關而休告,知南館之有依…… 他的一生便是在這樣的“倏忽”、“多違”之間悄然逝去。 沈約一恨世道不公,慧極成殤,二恨己身微弱,無力挽救,三恨天地杳茫,陰陽異界,魂魄不可追。 于是在往后余生的歲月里,謝玄暉這三個字,成為沈約每一念起、思之便傷的名字。 他為謝脁寫悼文詩,為他整理了文集,從那些遺留下的字句中想象著他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怎樣零落地走完了這一生,也告訴所遇見的每一個人,謝脁是“二百年間無此人”。 然而,長眠在九泉之下的人再也不會知道了。 此時此刻,沈約握著謝脁的手,淚水滑落,能隔世再見一面,還能有這樣相對的一刻,已是上天的恩賜。 “你是天上的小月亮……”他顫聲說,“世道澆漓,亂世太苦,你這回莫要再來了?!?/br> 謝脁來到了劉宋帝國,這里有他的親人,有一個盛世,有平安的社稷河川,他可以一輩子都像此刻的少年般無憂,只做自己喜歡的事,寫自己喜歡的詩。 “不要哭”,謝脁有點茫然地看著好友,不明白他為何這么難過,他還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轉頭看了看旁邊人,發現好多人都嘆息一般地看著他。 若是單純見證一場毀滅,或許還不會讓人如此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