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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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成功:“好,這以后的飼養事業,就都交給你了?!?/br> 人走后,陸秀夫欲言又止:“……雖說陛下年幼,但延平以后還是莫要直接拿玉璽蓋章?!?/br> 流程總要走一下的吧,別這么僭越好不好! 鄭成功滿不在乎地揮揮手:“這有什么,我在家一向都是這樣的?!?/br> 陸秀夫:? 不是,你在家一向哪樣,驅策天子如傀儡? 鄭成功隨意把玩著帝王璽印,翻來覆去,修長手指被玉色的溫潤光華一映,仿佛流動著一片清冷的明月:“當然是左手寫公文,右手直接拿玉璽蓋章通過?!?/br> “這天下,本該是我家的天下,是我父皇的天下,反正不該為那永歷所篡奪?!?/br> 他看了一眼陸秀夫,忽而輕笑道:“所以,我素來勤政,這種事都是自己解決,絕不假手于他人?!?/br> 陸秀夫:“……” 原來是這種「勤政」,這種「不假手于他人」法! 不是,你看我作甚,難道要我夸你這個權臣當得好? 然而鄭成功還在看著他,陸秀夫沉默了半晌,只好試探性地贊美了他一句:“你……效率很高?” 鄭成功點頭:“還有呢?!?/br> 他一向神情高傲,總有幾分我行我素,目空一切。但這種高傲絕不讓人討厭,反而萬般光彩奪目,意氣風發如一團烈火,浩蕩摧燃四野。 沒有人能抗拒長夜冰霜中,一捧最明亮的熾焰。 陸秀夫沉默許久,仿佛聽見了自己良心碎裂的聲音:“是的,你做得沒錯。你身居高位,獨斷朝野,撐起一個國家,真的是很辛苦,就沒必要再找皇帝匯報,增添額外的工作量了?!?/br> 鄭成功滿意點頭。 此次前往海島,一切農業牧業都要從頭開始,必須盡量將本土能找到的糧食種子和家畜幼崽全都帶走,最好能將整個產業鏈都打包上。 這般緊鑼密鼓準備了許久,眾人依照職能部門,被分作若干小隊,確保建房、種植、造紙等每一條基礎生產線上,都有合適的人員安排到位。 這日,陸秀夫找到他:“延平帶來的這些軍火圖紙,該如何投入生產?” 鄭成功沉思,這樁難題確實很棘手。 武器不像其他的東西,按照圖紙就能生產。 首先必須得找手藝精湛的匠人,稍微出一點差錯,軍火有誤,可能在戰場上就會造成巨大的危機。 其次,還得有豐富的原材料。 這個倒是問題不大,臺灣和呂宋二島,礦藏都十分豐富,只需要按照地圖勘探開墾就行。 但是匠人……他們確實缺,而且也很難在短時間內培養起來。 鄭成功一時間也想不到什么好辦法,只好故技重施:“去元營搶人吧,搶走幾個技術骨干!” 陸秀夫:“……” 張世杰:“……” 鄭成功靈光一閃,又道:“既然要搶手工匠人,不如把一些知識人才也搶了,元軍一路航行海上,必有造船大師和航海人才相助!” “對,還有元營寶庫,這個可不能忘了。張弘范滅宋之后返回大都,肯定要進獻東西給忽必烈,我們趕快搶過來!” 陸秀夫:“……” 張世杰:“……” 假如雙方不是死敵,他真想說,放過元營吧,薅羊毛也不能成天光逮著一只羊薅??! …… 不久后,即是張世杰和張弘范約好的投誠獻俘日期。 俘虜:陸秀夫和小皇帝趙昺。 他為了惡心張弘范一把,三番五次說自己要當元朝大將軍,自領軍隊。 張弘范氣得暴跳如雷,卻又顧忌宋人小皇帝在他手中,生怕談崩了,對方直接來個一了百了。 宋人小皇帝的地位實在是太重要了。 活捉了他,就等于故宋已經失去了最后一個凝聚人心的領袖,即便再有任何的反撲,也不過是一點冷灰殘燼罷了,根本不足為懼。 最后,張弘范只好捏著鼻子應下,在上稟忽必烈后,甚至為張世杰打造了一塊全新的金燦燦將軍印。 這一日。 張世杰等人換了中空船只,無數戰士都掩藏在船艙內,不露行跡,等待著關鍵時刻給予致命一擊。 為了防止張弘范從船只吃水深度上看出不對,特意將船底新粉刷了一遍,蓋過了從前的水痕印跡。 船只即將離開崖門,駛入元營。 陸秀夫縞衣如雪,拔下了玉冠,簪橫鬢亂,戴著重重鐐銬,半跪坐在船頭。 深冬的海風清冷如霜,鄭成功走過去:“陸相公先起來吧,還沒到開始演的時候?!?/br> 陸秀夫眨了眨眼,緩緩道:“我先醞釀一下情緒,以免等會爆發不出來?!?/br> 鄭成功目光又移向一邊。 陸秀夫一只手攬著小皇帝,指尖白凈如玉,像是玉樹瓊花間,一片輕盈溫和的飛雪。 小皇帝完全不清楚等下要去做什么,被丞相抱在懷里,兀自安心地呼呼大睡。 鄭成功看了陸秀夫一會,看晴霽的暖陽灑在他眉邊發上,為頎長眼睫鍍上一層淡金,流轉開闔間,依稀流動著溫潤的江南煙水。 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眼下已經到了最危急的關頭,萬一詐降失敗,就是死無全尸。 可他站在這個地方,望著陸秀夫神色自若,笑意淺淡,居然品出了一兩分的歲月靜好來。 只能說,小陸相公真是一個神奇的人,有著奇妙的安撫人心力量。 鄭成功忽然道:“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br> 陸秀夫微感訝然:“是誰?” 鄭成功沉吟:“是我的一個朋友?!?/br> “他也是丞相么?” “不,他是前農民起義軍領袖、安西大將軍,如今的一字王?!?/br> 陸秀夫:“……” 不是,這聽起來跟他根本毫無相像之處??! 鄭成功也覺得自己的描述好像有點問題,立刻打了個補?。骸澳銈冸m然聽起來不一樣,看起來也不一樣,職業不一樣,性格……好吧,也不一樣?!?/br> “——但給我的感覺是類似的?!?/br> 陸秀夫不禁好奇起來:“既然這么多不一樣,我跟此人究竟何處類似?” 鄭成功遠眺著一望無垠的海面,眸光清澈而深邃:“你們都是那種精神力量很強大,深得人心,在分崩離析、急如星火之時,一見就會感到很安定的人?!?/br> “而且為人非常溫和包容,我可以對他做任何事,說任何話,只要不觸碰到他為人的底線,他都不會生氣的?!?/br> “甚至可以把所有不想做,或者懶得做的任務都推給他,只需要說兩句好話,他一定會答應的?!?/br> 譬如什么幫忙抄寫宋史、批改公文、畫戰略圖啊,還有幫忙收拾一下犯事的不孝子,吊起來打一頓之類的。 陸秀夫:“……” 你干脆直接說我們兩個都是純純大冤種好了! 這么一對比,他覺得鄭成功真的就是異時空版本的張世杰。 都喜歡動手(他到現在都忘不了鄭成功把他扔上船的那一句“走你!”),都位高權重(一個樞密史,一個異姓王),而且還都十分專橫獨斷,把持朝政。 最重要的是,南明和宋末兩個時代,都是流亡小朝廷,并且都是兩大巨頭共同扛起朝廷旗幟的政治格局。 宋末是一文一武,南明則是兩個武將,當然很多時候,鄭成功也可以當作文官來用。 陸秀夫由衷地感嘆道:“你的這個朋友——” 鄭成功:“李寧宇,李晉王?!?/br> 陸秀夫:“這位李晉王,他每一天過得可真不容易?!?/br> “才沒有”,鄭成功立刻反駁道,“我比他聰明多了,他其實很輕松的,每次只需要跟著我的思路走就可以了?!?/br> 陸秀夫心想,「跟著你的思路走」,這么一說感覺更慘了。 他有個疑問:“延平王是二字王,單從位格上來說,應該略低于一字王晉王吧?” 鄭成功點點頭,他本來也可以封一字王,「潮王」的,但因為討厭永歷帝,所以堅決辭去。 “這也沒什么”,他道,“一般都是我說了算?!?/br> 他一襲紅衣翻飛,立于海天之間,熾火般回看了陸秀夫一眼,神色傲然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才不會舍得讓我難過?!?/br> 陸秀夫:“……” 此刻,他忽然對素未謀面的李定國產生了深深的同情。 沉默許久,陸秀夫露出了一個恬淡的微笑,抬手拍了拍鄭成功的指尖:“是的,沒有人會不喜歡我們延平?!?/br> 鄭成功微微頷首:“你很有眼光?!?/br> 正說著話,忽聽見外面一陣喧囂:“讓開,我要見陸相公和圣上!” 守在外面的眾多侍衛攔不住人,很快就被他闖了進來。 來人一身文士長袍,形容清瘦,目光粲若朗星,影影綽綽,照徹了關河千里的風霜明滅。 他見陸秀夫身披枷鎖,長發披散,而小皇帝倒在一旁昏睡,整個人未曾說話,眼眶先已紅了:“陛下!君實!” 正是鄧剡。 鄭成功一瞬間驚呆了,忙用目光問陸秀夫,鄧剡怎么會忽然出現在這里,計劃里沒有這條??! 陸秀夫:“……” 差點忘了,有一場戲還沒演。 宋廷一眾高層基本都清楚了今天的詐降計劃,卻都有志一同地瞞著鄧剡這憨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