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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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高宗位面。 趙構看著朱祁鈺讓于謙擔任太傅的聲明,險些破口大罵。 就離譜,這個朱祁鈺! 現在壓力轉移到了他這邊。 朱祁鈺能給于謙升官,他卻不給岳飛升官,豈不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問題? 明眼人:你想多了,誰還不知道你完顏構是什么貨色。 趙構糾結了許久,最終一咬牙,也給岳飛加了太傅。 無論如何,大宋的排面(指一種不存在的東西)不能丟! …… 翌日,陳英乘船出海,到臨近的城池購買物資,帶回了一條音訊。 確切而言,是兩個人的死訊,張弘范和鄧剡。 忽必烈深感遺憾,欲讓張珪佩其父虎符,拜昭勇大將軍,掌兵萬戶。 張珪辭之不受,決意護送父親和老師的靈柩各自歸鄉。 于謙驀然變了臉色:“此事當真?” 歷史上,張弘范確實死在了崖山海戰次年的二月,然而鄧剡,應該還有幾十年的壽命才對。 究竟何處出了問題…… 于謙想起那日告別時,鄧剡蒼白倦怠的神色,以及他將所有書卷托付過來時,那種釋然的神情,不覺心一沉。 因為軍中人事變動,這一帶搜捕暫松,他們得以在一個合適的時間點,前往陸地打探消息。 張千載用神一般的鈔能力,找到了一個知情人士。 “你說廬陵鄧光薦?” “他確實死了,死前幾個月,把平生所學都編成了書,留給小張將軍?!?/br> “很厚的書呢,數十卷,十余萬字,也不知他怎么寫得了那么多?!?/br> 于謙默然。 在歷史上,鄧剡也同樣為張珪編寫了一卷書,讓他好好學,“熟讀此,后必賴其用?!?/br> 不料在這個時間線上,竟成了遺作。 也許當初在建康驛的時候,鄧剡的情況就已經不大妙,只是為了配合出逃計劃,才一直按下不表。 他擔憂地看向文天祥,想知道對方的反應。 但見先生站在日色照不見的陰影里,眉目低垂,猶如寂靜的霜雪。 張千載又問:“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那知情者說:“廬陵一帶的人都知道,小張將軍正在大張旗鼓,給鄧光薦修墳。據說鄧光薦死前讓他重修白鷺洲書院,他也照做了,過幾年,就能開門收學生?!?/br> 張千載道:“這是好事啊?!?/br> “好什么啊”,那人感嘆,“即便重開書院,也不可能讓我們南人子弟入學!南人是第四等人,在元人眼中就是豬狗,如何愿意進行教育?” “天下賦稅,蒙古一檔,北方漢人一檔,南人一檔?!?/br> “我從廬陵那邊逃過來,正是因為賦稅太重,不堪忍受,不知多少百姓因此不堪果腹,家破人亡,能逃出來還算是幸運的。 “張弘范一死,小張將軍暫時又不想掌兵,據說要閉關苦讀鄧光薦給他留下的書。張弘范那些舊部下沒了約束,全都在四處縱兵劫掠,浙東許多小村都斷了人煙……” 于謙再也聽不下去:“別說了?!?/br> 他拉著先生,疾步走出門外,想將那些訴苦的聲音迅速拋在身后。 然而,真正當一切都寂靜下來,他卻不知該說什么好,下意識看向先生。 先生的神色依舊沉靜內斂,似一種月影山河、青燈高臺的孤絕色,淡然得讓他什么也看不出來。 這一晚歸家后,先生繼續給他上課。 于謙學東西很快,學完了琴棋,又學了好一陣山水畫,已經算是初睹堂奧。 先生握著他的手,教他如何行筆,期間始終沉默不言,末了,才問他想畫點什么。 于謙:“就畫白鷺洲書院好了?!?/br> 先生似乎輕輕嘆了口氣,帶著他,一筆一畫勾勒好這張畫的骨骼,書院的一草一木,山水清麗之表,江洲雋秀之氣,俱躍然在眼前。 唯有,物是人非。 他仿佛想要在山水間的空白處,添上一個鄧光薦,但終究是幾度描摹,都難以成形。 玉筆在他修長的指間,輕輕握出了一道裂痕,終于被他折斷。 “人琴俱亡”,文天祥擲筆道,“不堪再畫?!?/br> 于謙低頭看了這張畫許久,心中忽然浮現出了一句話:“山水池榭,云嵐草木,與所別之處及其時適相類,則徘徊顧盼,悲不敢泣?!?/br> “什么?” 于謙頓了一下:“這句話出自《登西臺慟哭記》,是你從前的參軍謝翱,許多年后獨登西臺,寫來……悼念你的文賦,字字泣血,引人淚下?!?/br> “此文很出名,后人每提起人間滄桑,亡國之思,都以「西臺慟哭」來代替?!?/br> 文天祥默然。 于謙給先生念了這篇詩文:“余恨死無以藉手見公,而獨記別時語,每一動念,即于夢中尋之……又后三年,過姑蘇。姑蘇,公初開府舊治也,望夫差之臺而始哭公焉。又后四年,而哭之于越臺。又后五年及今,而哭于子陵之臺……” 仿佛有一點碎玉般的水痕,墜落在桌面的白鷺洲圖上。 “廷益?!?/br> 于謙聽見先生低低地說:“對不起……可我還想再試一試?!?/br> 他背對著先生,怎么也看不見他說話的神情,卻能感覺到先生此刻很難過。 他一下子慌了神,剛想說點什么,卻被先生輕輕按住了肩膀:“我們就在這里告別吧?!?/br> “我知道,你大抵是帶著某種任務來的,這個任務恰巧與我相關……” 文天祥曾許多次地問自己。 能不能就此放下,就這樣配合于謙的計劃,避世隱居,了度余生。 他會教出很好很好的弟子,或許,未來還能看見大明帝星降世,天下重歸漢人的那天。 已為這江山生民奔走數十載,后半生,何不懸崖勒馬,停在此處,放自己一線天長海闊? 然而,每一次這樣問自己,答案最終都指向同一處。 他真的做不到。 他若能安心隱居,便只有一種情況。 那就是,改朝換代以后,從前的宋人都過得很好,年復一年,休生養息,逐漸淡忘了故國,歸于歷史前進的浩蕩洪流之中。 江山易改,若百姓仍舊安康,從前的政權傾覆又何妨。 可如今,宋人過得一點都不好。 于謙神色茫然:“先生,難道是因為鄧光薦嗎,此事是我之過……” 最初不過是出于一點想要保全對方的私心,居然演變成了今日的后果。 “不”,文天祥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是我執念太深,至死方休?!?/br> “對于你們后人來說,一切早已塵埃落定,可我身在其中,總還想著要戰斗至最后一刻,流盡最后一滴血,明知是死路,也想著要去親身走一遍?!?/br> 于謙一時寂然。 文天祥看著他,輕輕笑了一下。 這個笑中,有隱隱約約的流光皓月,庭樹清風在縈繞,讓人一見便覺得心地俱凈,星輝下,古木寒影寂寂,提燈始覺春空: “此一路千里押解之途,得君為伴,已可稱得上一聲命運眷顧了……你不是我,不屬于這個人世間,自不必去經受那些烽火波折?!?/br> “我死之日,你若還留在此處,且折一枝梅在我墳前,也算不負這相知一場?!?/br> 于謙下意識想說些什么。 然而,對于任務的擔憂卻如同一枝箭,將他沉默地釘在了原地。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 在這一瞬,他想起很久前,自己看著先生的畫像寫下贊語:“難欺者心,可畏者天。寧正而斃,弗茍而全?!?/br> 難欺者心—— 他問自己,我來到這個時代,究竟想要做什么。 難道只是為了來幾百年前觀光一場,為了所謂的任務而四處奔走嗎? 那我又將眼前之人,將天下蒼生,置于何地? 鄧剡、張珪、張千載,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并不是某些虛構出來的幻象啊。 那么,這人世間的百姓,千千萬萬條在苦海煉獄中沉浮的性命,與大明時空的百姓也都一樣,都是他甘愿生死無阻、以身相護的人。 “為師走了”,先生最后拍了拍他,“你以后要好好的?!?/br> 一抹飄渺如云的衣袖,從他身側擦肩而過,似幽渺的星霜悄然墜入了月冷風清的永夜,逐漸消失在檻外。 在先生邁出最后一步的時候,于謙忽然沉聲道:“不是這樣的,先生,有一點你說得不對?!?/br> “我不是為完成任務而來,我是——為你而來?!?/br> 所以,你的志向,就是我的志向。 你的百折不撓九死不悔,也終將成為我的百折不撓九死不悔。 更何況,我們本就是一樣的人。 鏡里朱顏都變盡,只有丹心難滅。 丹心應是何物?是黎民,是社稷,是所眷蒼生的福祉與安危。 但愿天下人,家家足稻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