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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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婆剛想回答,外間突然傳來激烈的爭吵聲,隨即門就被推開了,琦玉虛弱的抬起頭,來人正是王文佐,他走到臥榻旁跪下,抓住她的手:“琦玉,你怎么樣了?” “我,我……”琦玉驚詫的說不出話來,最后道:“這里是污穢的地方,你不應該進來的!” “我已經進來了,污穢不污穢放以后再說吧!”他瞟了榻上一眼,大量暗紅色的血跡讓他眉頭緊皺,他回過頭笑道:“琦玉,你一定要好起來,回到我身邊,一起冬天去琵琶湖上游玩,我們說定了的!” “嗯!”琦玉能感覺到淚水從臉頰滑落,王文佐擦了擦她的淚水,握緊了她的右手,這似乎給了琦玉力量,她開始按照穩婆的要求,用盡全身的力氣,試圖將腹中的孩子生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隨著一聲有力的啼哭響起,屋內每一個人臉上都現出狂喜來。 “陛下,左府殿,是個男孩,男孩!”穩婆小心的托起一個正在用力啼哭的嬰兒:“可喜可賀呀!” “好,好!”初為人父的王文佐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只是一連說了六七個“好”字,一旁的穩婆趕忙剪斷臍帶,用早已準備好的溫水給嬰兒清洗干凈,然后用布帛包裹好,送到已經精疲力竭的母親身旁:“陛下,您看著眉眼,和您生的一模一樣,多俊俏的孩子呀!” 琦玉微微抬起頭,慘白的臉上滿是母親特有的幸福,她死死的盯著孩子,似乎想要把孩子的容貌刻在腦子里。 “多好的孩子呀!可惜阿娘我是無法看著你長大了!” “休得胡言!”王文佐大吃一驚,連忙道:“這等不祥之言豈可亂說,你不過多耗了點氣力,多休息幾日便是了!” “呵呵!”琦玉笑了起來:“你不知道,方才我在夢中見到了齊明天皇,當初我為了讓兄長登基,私下里讓人偷了她的頭發,用巫術詛咒她,今日她同樣詛咒我,我如何活的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這不過是自己嚇自己罷了!”王文佐勸解道:“再說她早就是個死人,如何能詛咒你?” “她死后化為惡靈,如何不能?”琦玉嘆道:“你若不信,便讓醫生來診脈吧!” 王文佐揮手招來大夫,伸手扶脈片刻便臉色大變,站起身來對王文佐搖了搖頭:“左府殿,請恕小人無能!” “當真無救了?”王文佐急道:“我看她神智還很清晰呀……”“這不過是回光返照而已!”大夫苦笑道:“陛下生產時大出血,能夠平安把孩子生下來都是奇跡了,也許有人能有回春之術,但小人的確是無能為,還請左府殿責罰!” “罷了!”王文佐雖然氣惱,但還不至于遷怒于醫生,他跪在榻前,伸手撫摸著琦玉的臉頰,淚流雙頰說不出話來。琦玉笑道:“三郎你如鐵男兒,今日卻哭得這般,我倒也不枉與你夫妻一場了。也罷,乘著我還有點力氣,還有一樁事要叮囑你!” “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忘記!” “你一定要讓我們的孩子登上王位!原先我還有所顧慮,但齊明天皇的詛咒打消了我的顧慮,天照大御神賜予我生命,天照大御神奪走我的生命,我已經不欠她的了!”琦玉的聲音急促而又微弱,就好像風中的殘燭:“我知道這很困難,但三郎你一定有辦法,對嗎?” “是的,我有辦法!”王文佐點了點頭,但臉上全是猶豫之色:“但你真的想要這樣嗎?” “是的,這是我最后的愿望!”琦玉的眼睛閃爍出希望的光:“在夢里我看到孩子長大后的樣子了,他長得高大威武,眉眼和你一樣,卻有我一樣柔順濃密的頭發,他的眼睛也和我一樣。我多愛他呀!就像所有的母親愛自己孩子那樣愛他,真希望能夠看著他登上王位,娶妻生子,可惜我做不到了!” “不,還來得及!”王文佐俯下身子,將琦玉擁入懷中:“雖然娶妻生子還太早,但嬰兒也可以登基為王!” 四天王寺外。 銅號聲響起,劃破長空,披甲持弓的武士們驚訝的向正門望去,難道有什么意外嗎? 寺門打開了,身披鐵甲的士兵們涌出大門,呈雁翅排開,華麗的錦之御旗飄揚開來。武士們紛紛下馬,每個人的心里都忐忑不安,但沒人敢開口詢問。 最后出來的是王文佐,他的懷中抱著一個嬰兒,另一只手牽著一匹白色駿馬。在他的身后是一具華麗的乘輿,琦玉躺在乘輿上,氣息微弱,但眼睛卻出奇的有神,死死的盯著王文佐的背影,目光中滿是不舍。 “陛下剛剛生下了一個男孩!”王文佐宏亮的嗓音在正門前的廣場上回蕩:“陛下為他起名為彥良,就是兼有才德的優秀之人的意思?,F在,你們向自己的新主人歡呼吧!”說到這里,王文佐將嬰兒舉過頭頂,好讓四周的武士們看清楚。 “彥良親王萬歲!”四周的武士們屈膝下跪,就好像退潮一般,出奇的是,嬰兒并沒有被眼前的景象嚇到,反而將手指伸入口中,咯咯的笑了起來,最前面的幾排武士看的清楚,更是認為這孩子并非凡主,跪拜的更虔誠幾分。 “得到一個生命,失去一個生命!”王文佐將孩子交給一旁的侍女:“今日你們的新主人降臨人世,陛下也即將離開人間,這雖然讓我悲痛萬分,但無人能與命數抗衡。不過在離開人世之前,陛下還有最后一個愿望,那就是能親眼看著孩子登上王位,成為新王!” 這一次的歡呼聲就稀拉多了,絕大部分武士都懷有希望與恐懼交雜的復雜心情,他們當然知道如果這位剛出生的彥良親王能夠登基為王,已經與其結緣的自己當然能得到豐厚的回報;但大和王朝數百年來的巨大慣性也是不可忽視的——女天皇如果和非王族的男子結婚,那么生下的男孩是沒有資格登上王位的。打破這一慣例不但會激起各種反抗,還會引來神靈的憤怒,這可不是盔甲和弓矢能夠對付的可怕敵人。 “你們是害怕會激怒神靈嗎?”王文佐大聲問道,沉默便是回答,沒有人開口說話,但這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 “很好!”看到眾人的反應,王文佐沒有生氣,這本是他預料之中的事情:“跡見赤梼!跡見赤梼!跡見赤梼來了嗎?” “老兄!”難波平六驚訝的推搡了一下跡見赤梼的肩膀:“左府殿在喊你的名字呀!還不快應一聲?” “叫我?”跡見赤梼愣住了,他完全沒想到王文佐會在眾人面前喊自己的名字,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左府殿這時候怎么會叫我?你肯定是聽錯了!” “沒錯,就是叫你!”難波平六不顧朋友的反對,舉起胳膊大聲喊道:“跡見赤梼在這里,左府殿,跡見赤梼在這里!” 就好像退潮時的礁石,眾武士不約而同的向四周讓開,露出一塊空地來,當中的跡見赤梼頓時有種被幾百張弓同時對準的感覺。他縮了縮脖子,狠狠的瞪了難波平六一眼,這才舉起胳膊,向正門前的石階跑去。 跡見赤梼來到距離王文佐還有六七級臺階時停下腳步,跪了下去:“小人在此,叩見左府殿!” “很好,你站起來!”王文佐示意跡見赤梼起身:“你轉過身去,把那天在出云大國主神社遭遇的一切講給這里的所有人聽聽!” “出云的大國主神社?”跡見赤梼聞言一愣,旋即便覺得全身上下所有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當初挨了那幾十鞭子以后本來以為這件事情已經完全做罷,早就把那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凈,卻沒想到今天王文佐突然又提起來,居然還要自己在這么多人前講一遍,這是要干什么呀? “左府殿,當時的情況過了那么久,小人有些事情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跡見赤梼小心的答道。 “你可以不說!”王文佐深深的看了跡見赤梼一眼:“但就要承擔相應的后果,你可以好好想想,然后再告訴我答案!” “是,我明白了!”跡見赤梼神色慘白,他當然明白王文佐口中的“相應后果”是什么意思。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面朝眾人道:“幾個月前,我從京都回故鄉出云,途中和幾個同行的朋友經過出云國的大國主神社。諸位應該都知道,在出云國信仰最盛的不是天照大御神,而是大國主神,所以我們都進去參拜,在參拜時,我的兩位朋友驚訝的發現左府殿的容貌與大國主神雕像一模一樣!” 第458章 白馬盟誓 人群中傳出一陣驚嘆聲,與被唯物主義滲透到骨髓的現代人不同的是,在古代人的眼中,他們生活在一個充滿神秘和巫術的世界,很多在現代人看來荒謬可笑的事情,古代人卻深信不疑,這并不是因為古代人比現代人笨,而是各自的世界觀截然不同,現代人出門踩到狗屎只會罵養狗人沒有道德,讓狗隨地拉屎,而古代人會覺得自己觸怒了神靈,應該向神靈祈禱獻祭。 “大家應該都聽說過瓊瓊杵尊和大國主神的故事:天照大御神的孫子瓊瓊杵尊降臨葦原中國,企圖與大國主爭奪國家,卻沒有成功,天照大御神又派出建御雷神、天鳥舟神來到出云國的伊那佐小海濱,拔出十拳劍,問盤腿而座的大國主神,大國主神把責任推給兩個兒子,事代主神與建御名方神,建御雷神一一降服二神,大國主神才將國家讓給天照大御神。 但是在出云國還有一個傳說,當初大國主神將葦原中國讓給天孫之后,就登上船只飄然遠去,臨別前他留下預言,說將來自己的子孫將會重新駕船而來,從天照大御神的后裔手中奪回這片土地?!?/br> 當跡見赤梼說到這里,人群中比較聰明一點的已經能夠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么,他們神色驚詫,嘴巴張大,臉上完全是不敢相信的神色,而那些反應比較遲鈍的則聽得津津有味,天孫降臨,從出云國大國主神手中奪取國家的傳說是每個倭人年幼時便聽的滾瓜爛熟的故事,但大國主神臨別前許下預言倒是聽過的不多,不過這倒是很符合大國主一個戰敗而又不服氣的神靈形象。 “我們都知道,天孫在從高天原降臨葦原中國時,曾經得到天照大御神賜下的三種神器,并約定天孫及其后代將世世代代統治這里,在這片土地上無人可以戰勝他們。 事實也是這樣,千百年來,能夠擊敗王族的只有王族自己,所有敢于挑戰天孫一族統治的,無論是多么勇猛善戰的豪杰,最后都被打敗了。但是這一次不一樣,左府殿從海外乘舟而來,領兵打敗了中大兄皇子,而且他的容貌與大國主神的雕像一模一樣,你們覺得這是為何呢?” 這一次,就算是最愚鈍的人他聽懂了跡見赤梼的意思,武士們惶恐的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新的依靠。古老的神話傳說竟然在今日重現,自己這次竟然站在古老神靈的對立面,還有什么比這個更可怕的嗎? “三郎!”乘輿上傳來琦玉微弱的聲音,王文佐趕忙走了過去,看到女王的臉上浮現出嘲諷的笑容:“我原先只知道你會統兵打仗,沒想到還會編故事,就這么一會兒,聽起來和真的一樣!也罷,既然你說自己是大國主神的后裔,那我們的孩子就兼有天孫和大國主的血脈,自然有權統治這個國家。不過要想坐穩王位,只憑這個還不夠,你把王族都誅滅了吧?” “什么?”王文佐愣住了,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詫的看著乘輿上的琦玉。 “你看你,三郎,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軟了!”琦玉的臉上翻過一絲病態的嫣紅,笑道:“比起人和人的戰斗,神與神的戰斗要殘酷的多。如果當初天孫將大國主一族盡數殺掉,你還能說自己是大國主神的后裔嗎?我們的孩子還小,你又不可能天天呆在這里,如果不將隱患盡數消滅,他是不可能活到成年的!” “也許你說的有道理,但這么多世代傳下來,天孫的子孫未免太多了吧?怎么可能都殺光呢?”王文佐苦笑道。 “那也要把最近五代天皇的子孫全部殺光!”琦玉的態度出奇的堅定:“他們子孫眾多,實力雄厚,你若是心慈手軟,我們的孩子不要說登基為王,連活到成年也難。三郎,我知道你是一個善心人,但有時候好人做不得。你若是心里還念著我,念著這孩子,就乘著我還活著,在我面前發個誓,將崇峻、推古、舒明、皇極(齊明)、順德這五任天皇的子孫兄弟盡數誅殺!” 王文佐看琦玉氣息紊亂,眼神散亂,心知對方已經離死不遠了,想起她過去與自己的諸般柔情蜜意,以及懷中的孩子,心中不由得一軟,點了點頭:“你放心,我定然如你所說,將這五代天皇子孫兄弟盡數族滅,為我們的孩子掃除后患?!?/br> “好,好,好!”琦玉聞言,目光中滿是喜色:“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只要你能狠下心,這天底下就沒有事情做不成的。這些人也真是胡涂,大國主神若有本事生下三郎你這樣的后代,當初又怎么會敗給天孫?不過這也是好事,三郎,乘著我還活著,快些讓我們的孩子登基為王!” 王文佐原先對自己利用大國主神傳說造勢還有隱憂,畢竟琦玉自己也是天孫后裔,卻沒想到事到臨頭,琦玉不但不在意自己利用大國主神傳說造勢,甚至還讓自己起誓將崇峻、推古、舒明、皇極(齊明)、順德這五代天皇(實際上是六代,皇極和齊明這兩代天皇是一個人,兩次登基)的子孫兄弟盡數殺光。 俗話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依照周代的禮法,每隔五世便要分出一部分子孫,被分出的子孫便另立家廟,除去被分離出去的第一代人以外,后面的子子孫孫便沒有祭祀先祖的權利,也被視為另外一家一姓。若是將崇峻、推古、舒明、皇極(齊明)、順德這五代天皇的所有在世子孫后代盡數殺光,就等于王族只剩下她和王文佐的兒子一人,自然不用擔心有人拿“天孫子孫”的名義起兵反抗。王文佐能走到今日,也不知道手上沾滿了多少人的鮮血,但方才琦玉說自己心軟,卻是心服口服。 既然已經應允,王文佐也就不再猶豫,他抱起孩子走到白馬旁,高聲道:“大王已經傳位彥良親王,令吾為太政大臣,總攝朝政,輔佐新王。今日吾與汝等共為盟誓:從今往后,非王氏為王,天下共擊之;非有登城斬首破軍之功而為尺寸封者,天下共誅之!”說罷,他突然拔出佩刀,一刀刺入旁邊的白馬脖子,受驚的白馬突然掙扎嘶鳴起來,被一旁早有準備的曹文宗伸手按住動彈不得,他又用瓷碗湊到傷口旁接滿馬血,王文佐伸手沾了馬血,涂滿雙唇:“若王某違背誓言,天地不容!” 跡見赤梼站在一旁,被眼前的一切嚇得膽顫心驚,這時他突然覺得背后被人猛推了一把,踉蹌的向前走了四五步,抬頭一看卻是曹文宗捧著裝滿馬血的瓷碗。他福至心靈,連忙伸手沾滿馬血,涂抹自己的嘴唇,高聲道:“從今往后,非王氏為王,天下共擊之;非有登城斬首破軍之功而為尺寸封者,天下共誅之!若我跡見赤梼有違背誓言者,天地不容!”歃血盟誓之后,他便退到一旁,按刀而立,一副雄赳赳的樣子。 “從今往后,非王氏為王,天下共擊之;非有登城斬首破軍之功而為尺寸封者,天下共誅之!難波平六若他日違背誓言,天地不容!” 隨著時間的流逝,在場的武士歃血盟誓的愈來愈多,速度也越來越快。盟誓的內容有兩條:前者是只有王氏(即王文佐的子孫)可以登基為王;而后者則是只有軍功才能獲得土地封賞,這兩者實際上是一個交換,用軍功封爵領地制度換取武士們對新王的效忠。毫無疑問,對于這些武士們來說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如果說一開始眾人還沒來得及弄明白其中的厲害,但隨著歃血的進行,愈來愈多的武士們也領會了其中利弊,自然動作也快了起來。 “琦玉,你看,這些武士們已經歃血盟誓了,他們就是第一批支持我們孩子登基為王的人!”王文佐跪在乘輿旁,指著正在爭先歃血的武士們,柔聲道。 “真好,只可惜我已經不能看到彥良長大,坐在寶座上的樣子了!”琦玉的聲音已經衰弱到比蚊蟲也大不了多少了,很顯然死亡已經距離她不遠了。 看見琦玉的樣子,王文佐忍不住抽泣起來,眼前的女人雖然心狠手辣,行事果決,但對自己卻沒有什么可以說的,就連性命都是為了生下自己的孩子而失去的,眼下她要永遠離自己而去,叫他如何不悲傷? “三郎,你不要哭了,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琦玉的眼睛已經失去焦距,她竭力抬起指尖,王文佐趕忙將其按在自己的臉頰上,琦玉露出一絲笑容:“我死之后,你將我葬在四天王寺的佛塔下,與舍利子在一起,這樣我就不用擔心被那些惡靈侵害!” “琦玉你放心,我一定按你說的做!” “好,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突然,一陣微弱的痙攣穿過琦玉的身體,她的眼睛突然失去了最后一點亮光,死了。 長安、大明宮。 “這就是王文佐的上書,英公、許相都看過了,二位有什么想說的嗎?”李治一邊用金梳梳理自己的胡須,一邊向坐在右手邊的兩位老者問道,太子李弘垂手站在李治的書案旁,恭謹侍立,就好像尋常家中陪伴長輩見客的晚輩。原來這兩位老者便是李績和許敬宗,李績自然不必提了,歷仕三朝,戰功無數,是當時軍方第一人;而許敬宗也是前朝老人,他最大的功勞是在李治廢后立武氏為后這件事上起到了關鍵的作用,并隨后與中書侍郎李義府遂誣告長孫無忌、褚遂良、韓璦圖謀不軌,逼殺了長孫無忌和褚遂良這兩個前朝老臣。 憑借這個大功,他青云直上,拜太子少師,同東西臺三品,依舊監修國史。至此,許敬宗所受到的重用和待遇,當朝只有李績可與之相比。由于敬宗年老,不能步行,李治甚至特令許敬宗與司空李勣每次入朝晉見那天各乘小馬進禁門到內省,無需步行。 許敬宗的看了看李績,只見其雙目微閉,眼簾低垂,濃密的胡須垂到胸口一動不動,似乎全然沒有聽到天子方才的提問,顯然對方根本不想第一個開口,他腹中不由得暗罵:“老狗,忒是難纏!”若是換了旁人,許敬宗也會如李績這樣裝死。但問題是現在和自己在一起的是李績,無論是資歷、功績還是官職,對方都遠在自己之上,就算裝死也輪不到自己來裝死! “陛下,老朽以為若是依照王文佐信中所言,其有功亦有過,甚是難斷!” “嗯!那何為功?何為過?”李治問道。 “功自然是誅殺扶余豐璋和安培比羅夫,這二人都是曾經出兵百濟之賊首。王文佐斬二人魁首,自然是大功。還有他此番能讓倭國向大唐稱臣,亦是有功!” “那過呢?” “他身為熊津都督府都督,未曾向朝廷請兵,便數次調兵前往倭國,參與倭國內戰,這便是過!還有,處置劉仁愿之事已是鐵案,他只不過為了劉仁愿有私恩于他,便向朝廷祈請寬縱,這有要挾朝廷之嫌呀!” “許公!”這次說話的卻是太子,只見其神色激憤:“王文佐有倭國撫慰大使之官職,倭國內亂,他調兵平定,這有何過錯?如果要等到朝廷旨意下了,事情早就成了定局。至于替劉仁愿求情之事,這正好說明他是個不忘舊恩之人,我覺得這應該獎賞!” “弘兒,許公和英公面前,哪有你說話的份!”李治喝道:“我今日讓你站在案旁是讓你學習的,還不向許公道歉!” 許敬宗哪里敢讓太子向自己道歉,趕忙起身避開太子李弘的躬身,心里暗自吃驚,原先聽說太子很喜歡這王文佐,原以為不過是小孩子脾氣,現在看來沒有這么簡單,方才自己說的話還是有些孟浪了。 第459章 矛盾 “那英公以為呢?”李治的目光轉到了李績身上,他與李績的關系可比許敬宗深遠多了,他五歲時就遙領并州都督,而當時并州都督府長史便是李績,理論上兩人幾十年前便有上下級關系了;后來李世民臨死前還故意貶斥李績外官,好讓李治有機會施恩于他,可謂是柱國大臣。 “以老朽所見,是功是過,就要看陛下的裁斷了!” “哦?為何這么說?” “許右相方才說的那些雖然有理,但這都是從臣下的角度來看的,卻不是從圣上的角度來看!”李績道:“王文佐能立下那些大功,就是因為他膽大妄為,行事果決,至于他為劉仁愿的后人求情,若不是這個性子,又這么能得屬下死力?跟著他在百濟倭國建功立業?如果陛下希望開疆拓土,揚名后世,就要用王文佐這等人;若是想要守成文治,那王文佐這等跳梁冒進之人就用不得,當誅之以為天下人之戒?!?/br> “弘兒,聽懂了嗎?”李治笑道:“這都是英公的金玉良言,你可要好好記住了!” “是,父皇!”李弘心中雖然還有些不服氣,但還是點了點頭。 “老朽方才思慮不周,還請陛下治罪!”許敬宗趕忙躬身謝罪。 “許公何出此言!”李治笑道:“你說的也是正理,何須請罪!來人,二位各賞賜絹一百匹,送回宅??!” “多謝陛下賞賜!”李、許二人齊聲道。 待到李績、許敬宗兩人離開,李弘便道:“阿耶,英公方才說要文治守成便要殺王文佐,豈有這等道理?三郎縱然有過,何至于要殺他?” “呵呵呵!”李治笑了起來:“癡兒,你難道沒有聽出英公是在替那王文佐說好話?你還怪他?” “說好話?”李弘愣住了:“說好話還要殺他?” “弘兒,你還是沒有聽明白呀!”李治笑道:“英公的意思已經說的很明白了:王文佐能夠立下這么大的功勞,就是因為他那些罪名,他要是謹慎小心,墨守成規,也就沒法立下那些功勞了。他又說如果天子要開疆拓土,那就要大用他;如果文治守成,那就殺他。問題是現在大唐是文治守成的時候嗎?你說英公是在替誰說話?” “原來是這么回事!英公為何這么說話,讓人好生難懂!”李弘聽到這里才明白了過來,李績方才那番話等于是偷換概念,把王文佐有沒有罪過這個問題變成了天子想開疆拓土還是文治守成,這樣一來就把御史彈劾的路給堵住了,畢竟御史可以彈劾王文佐胡作為非,卻沒法彈劾天子開疆拓土的國策。 “呵呵,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不過也難怪他,身居高位,不能不謹言慎行,諸事小心,不然貞觀時留下的老臣始終屹立不倒的,也只有他一個了!”說到這里,李治嘆了口氣:“弘兒,你身為太子,將來登基為帝,更要小心,高處不勝寒呀!” 英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