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網上看到一個帖子，說全國大多數蘭州拉面館，結構都驚人地相似：一個男人在廚房里拉面，一個女人在外頭擦桌子點單，再有一個孩子伏在角落的桌子上寫作業。一個家，就藏在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湯里。

    后來，孩子長大，店鋪轉讓，那個家庭便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新的家庭搬進來，男人繼續拉面，女人收銀，新一代的孩子又坐在同樣的位置做功課——周而復始，輪回不斷。

    我和顧安念走進這家蘭州拉面館時，店里并不熱鬧，四五張方桌整整齊齊地擺在狹長的店堂內，木桌邊是磨得光滑的塑料凳子，靠近門口的桌面還殘留著湯水和幾根散落的香菜。

    果然如網上說的那樣，男人埋頭在廚房里揉面、拉面，動作熟練得仿佛在跳某種孤獨的舞蹈。女人在餐廳打理衛生，擦著桌子，嘴角帶著輕快的微笑。只是這次，我沒看到那個做作業的小孩——也許正窩在角落里偷偷看電視。

    我們挑了靠窗的一桌坐下，窗外是夏日傍晚的街景，偶爾有幾縷蟬聲從行道樹上竄進來，拌著鍋勺碰撞的聲音。

    老板娘走過來，手里拿著一本皺巴巴的點單簿，笑著問我們想吃什么。

    我下意識看向顧安念：“你想吃點什么？”

    但他沒回答，眼睛卻一動不動地黏在我臉上，像是忘了點餐這件事。

    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伸出手，輕輕捂住他的眼睛，聲音帶著點怯意：“……看夠了沒有？”

    他輕笑著拿下我的手，目光依舊明亮：“沒有。jiejie很漂亮，怎么也看不夠?！?/br>
    我低下頭，有些不知所措地嘀咕：“你怎么變成了這種性格了？”

    他好像被戳中什么似的，移開了視線，耳根微微發紅。

    “jiejie不喜歡現在的我嗎？”他聲音低了一點，似笑非笑，卻有點小心翼翼的意味。

    我抬起頭，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

    其實我不知道。

    以前的顧安念，總是安靜的，沉穩得像一口井，心思細膩，習慣站在別人之后，習慣低頭，習慣不聲不響地照顧每一個細節。

    現在的他，像一朵向日葵，燦爛，明媚，帶著某種篤定而熾烈的陽光。

    以前我總希望他能活得更開心些，不要總是壓抑著，不要什么都自己扛?？僧斔娴淖兂闪诉@個樣子時，我的心里卻空落落的，像是丟了什么熟悉又溫柔的東西。

    他見我沒說話，伸出手想要碰我的臉頰，聲音輕輕的：“姐——姐？”

    我怔怔地應了聲：“嗯？”

    他溫柔地摸了一下我耳垂上還未消退的牙印，眼里帶著幾分認真：“不管我變成什么樣，我都是你弟弟，對吧？”

    這是個理所當然的問題，可我卻從他聲音里聽出了顫抖，還有一絲難以掩藏的恐懼。

    他在怕我不認他了嗎？還是怕自己變得不像從前，就會被我拋下？

    我點點頭：“嗯?！?/br>
    他像是松了口氣，收回手時，嘴角的笑意淺淡，混著點兒苦澀，不知道為什么，有點讓人心疼。

    這時，老板娘把兩碗熱氣騰騰的牛rou拉面端了上來，香味撲面而來，她把碗放下，看了我們一眼，忽然笑了：

    “你們感情真好啊，是姐弟吧？”

    我一愣，接過面，有些驚訝地看著她：“您怎么知道的？”

    除了我們自己，幾乎沒有人能一眼看出姐弟關系。也許是因為我們太不像了，也許是因為我們之間的互動，總帶著一種模糊不清的距離感。

    老板娘笑得更燦爛了：“看著你們倆很像呢。我剛才還以為是小情侶呢，后來仔細一看，和我家那倆挺像的，才猜出你們是姐弟?！?/br>
    她說著用手帕擦了擦手，便轉身去了后廚。

    我目送她離開的背影，又轉頭看向顧安念。

    他低著頭看著面條，神情看不出喜怒，勺子輕輕地撥著碗里的辣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