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來想想，他知道，很明顯。我問了一個再笨不過的問題。

    顧安念低頭看著我，指尖輕輕摩挲著我干燥的唇角，像是在確認什么，又像是在找回那日的觸感。

    我本能地側過臉。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聲音帶著少年特有的漫不經心：“jiejie渴不渴？”

    我沉默地坐在他身邊，點點頭。

    “要不要我出去給jiejie買水喝？”他問。

    我抬起頭，詫異地望著他：“你能出去？”

    他朝不遠處的圍墻一指，那里種著一棵枝葉濃密的木棉樹，枝干粗壯，樹冠開得像撐開的傘，把那一小段墻都遮得嚴嚴實實。

    “我可以從那兒翻出去?！?/br>
    我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又看了他一眼。

    學校在上課時間是禁止學生擅自出入校園的，這一點大家都知道。我自認為不是多守規矩的人，但聽到這樣的話從一向乖巧的顧安念嘴里說出來，心里竟泛起一點說不出的詫異。

    他見我沒說話，站起身，拉著我往那邊走。

    那是個隱蔽的角落，樹蔭底下藏著一段圍墻，墻根下的地被踩得光禿禿的，有些破損的鞋印殘留其間。傳言很多男生偷偷從這兒翻墻出去上網，只有少部分人知道。

    沒想到，顧安念也知道。

    四周沒有太多人，教學樓和圍墻間形成一道長廊，視野被遮擋了大半。

    他拉著我站在墻邊，四下看了看，低聲說：“jiejie等我一下，我一會就回來?！?/br>
    說罷，他毫不猶豫地抓住一根樹枝，身影一晃便爬了上去。

    我一驚，下意識伸手去扶：“你小心一點！”

    他回頭望我一眼，笑著說：“沒事的?！?/br>
    那眼神安穩又輕快，像一陣風。

    下一秒，他靈巧地一躍，翻過圍墻，身影迅速消失在墻的另一邊。

    我怔怔地站著，腦袋里像被什么裝滿，又空空的說不上來。

    現在的顧安念，除了那一聲“jiejie”還帶著從前的熟悉，其他的，幾乎全都變了。

    我嘆了口氣，找到一處臺階坐下，望著圍墻發呆。陽光透過木棉葉的縫隙灑落在草地上，一片斑駁?？戳搜蹠r間，距離集合還有十幾分鐘。

    就在這時，墻外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砰”地一聲，一個塑料袋被甩了進來，砸在草地上，把我嚇了一跳。

    緊接著，一顆少年腦袋從墻頭冒出來，顧安念抓著樹枝，翻身一躍，輕巧地跳了下來。

    我急忙起身想扶他，卻發現根本不需要。

    他落地后，穩穩地站起，擦了擦額角的汗，嘴角帶著得意：“我回來了，jiejie?！?/br>
    我看著他，四下張望：“你沒事吧？有沒有被老師發現？”

    “沒事?！?/br>
    他從草地上撿起塑料袋，里面裝著幾瓶水、一盒牛奶、兩瓶汽水，還有一只還沒化完的冰淇淋。

    “你想喝什么？”他低頭搗鼓著袋子，語氣隨意得像在超市問我選哪種零食。

    我掃了一眼，目光落在拼裝可樂上：“我想喝這個?！?/br>
    他把可樂拿出來，“哧”地扭開瓶蓋，白色的氣泡猛地涌了出來，濺了他一手。

    “給?！?/br>
    我接過來，咕咚咕咚地喝了幾大口，冰涼從喉嚨一路蔓延到胃里，舒服得像是靈魂都被救了。

    “啊——”我打了個嗝，才發現他還在看我。

    他嘴角上揚，眼里帶著笑意。

    我將可樂遞給他：“你看什么？”

    他回過神來：“沒什么?！?/br>
    然后拿過我手里的瓶子，毫不猶豫地喝了下去。

    我看著他的動作，心頭忽然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

    我剛剛才喝過，他又喝——算不算，間接接吻？

    他好像一點也不介意，反倒像理所當然的事。

    而我看著他喝汽水的樣子，就像他之前看我一樣，專注、安靜，甚至帶著點……說不出的悸動。

    他是我弟弟，顧安念。

    不，現在應該叫他景逸行。

    除了那一聲“jiejie”，他身上的氣質、眼神、動作，甚至連眉宇間的神態，都完全變了。

    為什么會這樣？

    我正想著，忽然發現他靠近了我的臉，眼神灼灼地盯著我。

    “jiejie在想什么呢？”

    我往后一退，臉有些發燙，躲開他的視線：“沒什么?！?/br>
    他前進一步，歪頭看我：“jiejie不和我說？”

    我再想躲，卻被他一把捧住臉頰，強行讓我看向他。

    “jiejie，不喜歡現在的我？”

    他的聲音低了些，眼里認真得像要看進我心底。

    我愣住了。

    這個問題……像是從我心底翻出來的一樣。

    我看著他的眼睛。

    那是顧安念的眼睛，又不是。

    我搖了搖頭，想說點什么，卻被這突如其來的情緒攪得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