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束繩
卓青雅再次醒來。 入目是一片紅。 滿室張燈結彩,璀璨奪目,紅燭、喜被、紅窗花…… 一切布置的和他們上回成婚時的那個場景別無二致,這讓他稍稍一恍惚,還以為又回到了當初騙著厲見泓成婚的那個時候。 這只男鬼生前大抵也是養尊處優般活著,典型的貴胄家族的世家子弟,即使成了鬼,骨子里氣性仍然在。 他不知道獨自經歷過多么漫長的歲月。 看似難以接近、冷若冰霜,可接觸下來,才發現他并沒有表面上那么不近人情。 更多的,是嘴硬心軟。 卓青雅是以一只受了重傷的兔子精的身份接近厲見泓的。 黑漆漆的鬼xue,只亮著一盞盈盈火光。 男鬼的話是冷冰冰的,眼神是斜著睨的,總是用下巴看人,一副“你在想什么,我不可能管你”的樣子,可實際上,扔來上好治傷丹藥、施了咒確保她不被其余兇獸和鬼祟傷害的,也是他。 或許覺得同樣沒有去處,或許也是覺得對方太弱小了,帶不來什么威脅。 從鬼xue洞口慢慢過渡到鬼xue中央,男鬼厲見泓似乎對兔子精小棗的容忍度越來越大,從一開始多看一眼就甩臉色,再到后來演變成坐他的凳子、上他的床榻,也看不出半點慍色。 男鬼的皮相實在太好,總是讓人忍不住投去視線。 扮作“兔子精小棗”的卓青雅有時候也會對著那張臉出神。 往往這個時候,脾氣很大的厲見泓就會像背后長了眼睛一樣,緩緩轉過頭來諷她一聲:“看什么?活夠了?上次這樣看我的小精怪,早就已經灰飛煙滅了?!?/br> 這樣的話不知道說了多少遍,“小精怪”卓青雅卻依舊安然無恙。 沒有灰飛煙滅不說,反而被照顧得很好,連以前沒什么顏色的面上都多了幾分血色,臉頰rou也不再像之前那樣貧瘠。 習慣真是件很可怕東西。 日復一日的相處中,卓青雅摸清楚了他的脾性,也看透他冷漠的表象里藏著的那顆心。 話里半真半假,真話里摻雜著假話。 很艱難地走近厲見泓,“兔子精小棗”按照之前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說自己無處可去了,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一個家。 “那好吧?!?/br> 施舍般的語氣,像是心胸多么寬廣,話里話外多么牽強一樣:其實我也不是特別喜歡成婚,但既然你想要一個家,那我就勉為其難和你成一下婚吧。 這么勉強的一只鬼,看上去不情不愿。 但也是這么勉強的一只鬼,學著人間新婚的習俗,親手繡了紅喜帕、紅蓋頭,讓一向黑漆漆的鬼xue,燃得滿是紅燭。 雖然面上沒有顯露太多,但卓青雅知道他是十分歡喜的,因為有一回半夜醒過來,看到過厲見泓輕撫著紅蓋頭上的鴛鴦刺繡,唇角上揚,久久移不開目光。 要真是虛情假意倒也好,偏偏正直的人也最心軟,假意里帶著一絲真情。 “師傅,我不想這樣了,我們換一種方式不妥嗎?”卓青雅悶聲道,“我看那只鬼也沒作太多惡,難道就非要到這種地步嗎?” “你還是年紀太輕,太容易被表面所蠱惑?!?/br> “這只鬼遠比你想象中還要善于偽裝,不除去就這樣留著的話,總有一天會釀成大禍?!?/br> 重情重義、尊師重道,是優點沒錯,可于卓青雅來說,同樣也是她的缺點。 正是這部分缺點,讓她太過于聽信師長的叮囑,少了些自己的判斷,靠近厲見泓、接近厲見泓,最后,在新婚之夜,找到厲見泓的弱點,在他愛意鼎盛的時刻,一下捅了進去…… 鈴鐺聲“叮鈴鈴”作響。 滿室的艷麗之色映得赤裸身軀渾身上下一片紅。 那些過往的思緒被卓青雅一一收回,涼涔涔的冷意傳進身體里,清麗的眸子一動,瞳仁驟然震顫。 被布置妥當的婚房,燭火縈繞不斷。 影子在眼前晃。 卓青雅驚覺,她身上穿的不是那件素來規整的衣衫,也不是入睡前的素袍,而是被換成了一件束繩。 這件束繩根本不能蔽體。 捆在卓青雅身上的不是別的,是和夢中那樣,越掙脫越緊、仿佛是要鑲嵌在肌膚上一樣,紅色的、串著金色鈴鐺的: ——捆仙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