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9
回到家后,成天驕毫無胃口,刷了四十分鐘的外賣app才終于點了個雞胸rou沙拉,特別備注油醋汁加倍,然后一邊看已經看過八百遍了的三俗喜劇下飯,一邊吃了沙拉,喝了牛奶。休息一會兒后,他上了跑步機,現在不敢劇烈運動了,就只是跟著古典樂快走了二十分鐘。本來還打算練半小時拉伸瑜伽的,但今天吐了一整天,他到現在都還覺得四肢無力,別說把身體撐起來了,就是站久一會兒都覺得雙腿發軟。 哪怕已經入夜,他還會看一下國際娛樂新聞,照例刷刷朋友圈和ins,給同行和后輩們點個贊,然后下單買了幾盒話梅和山楂糖。 正當他準備放下手機時,誤觸了某個廣告框框,巨大的榴蓮廣告立馬彈滿了他的整個手機屏幕,剛剛開殼、新鮮飽滿的榴蓮果rou撲面而來,同時出現在他腦海里的,還有榴蓮那無可替代、無法忘記、無從抹去、無法忽視的味道。 “嘔——!”下一秒,成天驕沖進衛生間,抱著馬桶,清空了他那瘋狂痙攣著的胃。 這是今天第幾次了?他記不清了,只記得今天就沒有成功吃下去過任何東西,只要一吃就會吐,吐完了就全身發抖,路都走不穩,還得想辦法再吃點東西,不然餓得難受,對孩子也沒有好處,然后是下一個吐和吃的輪回。 大半輩子沒感受過的委屈涌上了成天驕的心頭,他堂堂一個叱咤風云的雜志總監,愿意給自己的孩子所有最好的一切,現在不過才剛開始,就連填飽肚子這點小事都跟受刑似的,到底是為什么?憑什么? 不知道究竟是餓的,還是累的,還是暈的,還是單純荷爾蒙變化導致的,成天驕趴在馬桶上,抑制不住嗚嗚嗚地哭了起來。他好多年沒試過嚎成這樣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從小聲啜泣哭成了嗷嗷嘶吼。就算是和劉毅森分手的時候,他也只是躺在床上默默掉眼淚而已,眼下哭得比衛生間排氣扇的噪音還要大,然后又因為丟臉感漫上心頭而更加聲嘶力竭地繼續哭。 成天驕一邊喘氣一邊罵罵咧咧,埋怨著上床不戴套的始作俑者,洗了把臉后,發現自己渾身哆嗦,鏡子里的面容憔悴又蒼白,頓時又被氣哭了。他抹著眼淚,扶著墻才慢慢走回到客廳里,腦袋里一片渾濁,胸腔深處只有往外拼命倒苦水的欲望,抓過手機來,抽泣著打了過去:“劉毅森,你特么現在馬上給我死過來!” 一個小時之后,成天驕洗了個熱水澡,被裹在軟綿綿的浴袍里,手里捧著一杯放了兩塊棉花糖的熱可可,鼻頭通紅,小口小口地抿著。劉毅森坐在旁邊,無奈又無語地看著他。 “你干嘛這么看著我?”剛才被他塞了兩片白面包,成天驕有了點力氣,現在又能罵人了,“不是你自己說,想讓我和孩子過得舒服一點的嗎?別現在又一副是我逼你來的樣子,你有本事現在就走?!?/br> “省口氣吧,別一會兒又吐了?!眲⒁闵瓝u了搖頭,“早讓你跟我回去,你又不聽?!?/br> 成天驕捏緊了杯子,說話時又帶上了點哭腔:“我明天就請個住家保姆!你他媽現在就給我滾!” 劉毅森見他一副又要哭出來的樣子,趕緊柔下聲來,同時扯了張紙巾給他擦嘴角,“好好好,等你好點了我就走,急什么?非要跟自己身體過不去,別人看著都替你難受?!?/br> 他上一次對自己這么溫柔體貼是什么時候了?成天驕的委屈一發不可收拾起來,但已經無法再像剛才那樣肆無忌憚地放聲大哭了,此時只是擰開了臉,抿緊雙唇,把已溢到眼角的淚水又憋了回去,什么也沒有回答。 劉毅森愣了一下,伸出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隨后緩緩垂落下來。他突然發現,自己不太清楚應該怎么安慰成天驕,以前幾乎沒有出現過類似的情況。他知道對方會有情緒低落的時候,也知道成天驕為人有多固執,好像一直以來,只要自己給他一點空間,成天驕就遲早會重新出現在他面前,仿佛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而劉毅森便一直沒有仔細思考過,除了隨口用玩笑話哄幾句打情罵俏的話之外,成天驕是不是也需要真正的安慰和支持。 想了一會兒,劉毅森終于還是把手掌放到了成天驕的肩頭,也不知該算是親昵還是生疏?!澳翘焱砩系氖隆俏也粚?,我欠你一個道歉,對不起?!彼灸曋商祢湹膫饶?,卻在對方回望過來時,有些無法面對地躲開了目光接觸,“照顧你們是我的責任,好歹給我一個機會將功補過吧?” 成天驕依然雙眼通紅,但語氣有力,神情平靜,看著他直接回答:“我成天驕,是不會吃回頭草的,更不會因此和你結婚?!?/br> “我,我知道,我沒那個意思?!眲⒁闵@得有點難堪,但還是點了頭,“我就是覺得你可以搬回來住,最起碼有個照應。不管是現在請個阿姨回來做飯,還是之后找個住家月嫂,怎么看都是我那邊比較方便吧?你這兒連做嬰兒房的多余房間都沒有,我就只是讓你住過去,沒有別的打算?!?/br> 成天驕暫時沒有回答,明顯是在掂量著他的提議。 “我們現在先不計較別的亂七八糟的了,優先考慮怎么對孩子好,這是我們的共同目標,你覺得怎么樣?”劉毅森看出了他的猶豫,趕緊加碼,“你自己都看見了,就今天晚上,沒個人在身邊照顧,肯定還是不行的,對不對?” 這他倒確實說中了,是成天驕把他喊過來的,要是每天晚上都來這么一出,成天驕自己也覺得受不了。更何況,成天驕從不認為自己沒有資格享受他人的服侍,劉毅森又是孩子他爸,受他的照顧是理所應當的。成天驕雖然倔,但并非蠢,知道獨自硬撐著實際上并沒有好處。 “……行吧,我明天讓婉明再給我收拾東西送過去?!彼紒硐肴?,成天驕點了點頭,“但我可事先說明,這并不代表我在其他方面妥協了,怎么樣才是對孩子最好的,我自己心里有數?!?/br> 劉毅森輕輕松了一口氣,然后想了想,“別等明天了,我們現在就收拾,然后讓老李開車過來,今晚就回去?!?/br> “你想得美,你可以自己搞到半夜,我可是要睡美容覺的?!背商祢溝胍膊幌刖突卮?,“既然你這么想24小時隨時候命,那你今晚就在這兒睡沙發吧,我進去了?!?/br> 劉毅森目瞪口呆地看著成天驕進了臥室,心里開始有點后悔。剛才就不應該這么低聲下氣地求他,讓他多哭一會兒不好嗎? 第二天,成天驕指揮婉明和劉毅森的司機和助理,把他那些剛從箱子里取出來的行李,又裝了回去,打包送往劉毅森家。但送回去的東西比成天驕帶回家的要少,因為他心里總是覺得,自己不會在那邊留太長時間,始終還是會搬出來的,而且就算還需要什么日用品,都可以大大方方讓劉毅森買,反正花的是孩子他爸的錢。 下班后,成天驕被司機送回到那棟三個月不見的小獨棟,智能門鎖上還留著他的指紋,但他認為劉毅森應該只是單純忘記了這回事。房子里沒什么改變,還是那副收拾得跟賓館客房差不多的性冷淡模樣。成天驕的行李已經拆開整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幾個紙箱子堆在客廳的一角,除此之外,一切與他名正言順住在這里的時候沒有太多差別。 成天驕沿著樓梯往樓上走,瞧了一眼墻上掛著的一排畫,前面的都是裝修自帶,只有最后一副是他買回來的,劉毅森根本不在意這些裝飾。樓上的健身區域,劃船機依然放在靠墻的地方,因為當時成天驕想要在景觀位置練瑜伽。主人房在走廊的盡頭,對面則是客房,是成天驕從今晚開始睡覺的房間。是他自己主動提出要睡客房的,“我們現在就只是合作育兒的關系而已,你要是需要暖床的,就自己買電熱毯去吧?!背商祢準沁@么跟劉毅森說的。對方聽了這話,也沒什么反應地照做了。 兩年的習慣,使成天驕下意識地走到了走廊盡頭,直到伸手握住了門把,他才反應過來,這間他曾進入過無數次的房間,現在已經不再需要他的光臨了。 就算他記得從門口踏多少步后可以跌在大床上,就算他不止一次赤裸地在房間中挑選出門要穿的衣服,就算他在里面的浴室洗澡次數比房主本人還要多,此時此刻,這里也不再是他的避風港了。成天驕有些晃神。 劉毅森的腳步聲傳來,成天驕立刻收回了思緒。在劉毅森開口詢問之前,他就扭頭掃一眼,臉色如常地問:“我有半瓶香水找不見了,是不是之前漏在你這里了?”沒等劉毅森回答,他就徑直開門進去,繞了一圈沒啥收獲,又大搖大擺地出去了。劉毅森跟在他后頭,手里拿著兩條新的毛巾,和他一起進了客房,也不知道剛才究竟看出來什么沒有。 “婉明說你已經吃過晚飯了?”劉毅森把毛巾放到客房里已經鋪好的床上,環顧了一下周圍,這里布置得干干凈凈,成天驕平常需要的東西都已經擺了出來,和他自己的房間差別不大,“那你……要加班還是早點休息?反正,需要什么喊我就行,我就在隔壁?!?/br> 這是成天驕第一次感受到劉毅森的客氣。鑒于他們剛認識沒多久就滾到了床上,成天驕在此前從未體會過,做劉毅森的客人的滋味。他頓時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是習慣性地維持著表情的冷淡,點了點頭。 劉毅森便出去了,留下成天驕獨自在房間里。 成天驕有些迷茫地坐到桌子前,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什么好。他的視線游離著,瞥見了桌面上擺著的話梅。 “這么快就送到了……”這應該是他自己在網上買的吧,劉毅森才沒有這么貼心呢,能想起這種小事來。 握著那一小罐話梅,突然,成天驕覺得好累,同時他也足夠清醒,知道這些情緒的出現都有原因。 因為,他確實喜歡過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