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6
劉毅森不太清楚成天驕家里的情況,成天驕也不太清楚他的。 成天驕從新聞里看到過劉毅森父親去世的消息,當時網上也對風暴集團接班人的背景進行了簡單的介紹,都只挖出些很尋常的東西,家中獨子,外出留學,沒有緋聞,單身低調。成天驕覺得對別人的過去探頭探腦有點不禮貌,所以也沒問過劉毅森,為什么從不回家看看他母親,為什么父親在生的時候他沒有進風暴工作,以前有沒有什么驚心動魄的愛情故事。偶爾幾次,成天驕不經意提起了“家里人”一類的事情,劉毅森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去。 “工作忙,聯系得少,他們也不缺東西,不用買手信什么的了?!眲⒁闵娉约旱碾娔X屏幕,讓成天驕看不見他的神色,“你家里呢?過節不回家?” “我父母老早就沒了,我是兩個姨媽帶大的?!背商祢湻笾婺?,聳了聳肩。 劉毅森稍微轉過頭來看他:“……那你不想回去探望?她們人怎么樣?” “她們從小對我可好了,雖然上學的錢也都是我爸媽留下的,但是她們一直很關心我,我做什么她們都由著我?!背商祢溳p輕拍打著臉頰,“不過,人家自己家里也有小孩,逢年過節是人家一家團聚的時候,我送點禮物回去就差不多了,沒必要湊那個熱鬧?!?/br> “唔……”劉毅森似乎認為這有點心酸,看著成天驕沒有說話。 成天驕毫不在意,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把面膜從下往上撕掉,“不回去更好,每次回去都被她們催婚,我才不想回去?!?/br> 劉毅森突然這么問:“你很不想結婚嗎?” 這話啥意思?成天驕往臉上抹精華的動作頓住了,他應該不是想結婚的意思吧?這才在一起多久,這么快就談結婚,是不是顯得有點草率?可是如果他直接說不想結婚,好像也不太妥,萬一人家確實有這個打算,他一說不結婚,人豈不是很失望?可是要是他說想結婚,如果人家也覺得現在太早了,又會不會一下子被嚇跑?這讓他怎么接話好呢?這下可尷尬了。 幸好,劉毅森突然接了個工作電話,聊了半個多小時,等他回來后,之前的話題已經被忘記了。 其實對于成天驕來說,談論家庭和未來計劃一直都不是個問題,如果劉毅森真的想知道一切,只要他問出口,成天驕就樂于回答,對此有所閃躲的是劉毅森。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足夠長、足夠親密,成天驕開始留意到,劉毅森偶然會接到一個沒有備注的本地電話,對面似乎是個女聲,有時候,他和秘書談話內容提及“老太太”的事情,在這之后,劉毅森的情緒和狀態都會有點不對勁。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低落時刻,這個成天驕懂,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道理成天驕也懂,甚至劉毅森不愿意讓他知道和插手自己家里的事,成天驕也接受了。但是,讓成天驕越來越無法容忍的,是劉毅森一次又一次地躲進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成天驕不存在。在那些他明顯想逃避掉的母親那邊傳來的消息之后,劉毅森想盡一切辦法去回避任何溝通,只想把自己隔絕開來。成天驕找不到他,等不到他回家吃飯,電話不接,信息不回,無計可施。 有時候,劉毅森會在深夜回到家里,不管成天驕那時是熟睡還是清醒地坐在客廳里守著,他都不會回答任何疑問。秘書或者司機師傅會跟在后頭,每次都說“劉總一直在自己辦公室里”或者“劉總應酬去了,沒外人在”,明顯是想讓成天驕放心,劉毅森沒做什么對不起他的事。成天驕也不認為劉毅森是會在外面亂搞的那種男人,如果真有那種事,他立刻就能察覺到。 有時候,劉毅森次日早上才會出現,還是和往常一樣,給成天驕做早餐,做咖啡,溫和而成熟得仿佛昨晚什么也沒有發生,他沒有做任何讓成天驕不快的事。成天驕問他昨晚怎么了,他的回答和秘書或司機的沒什么兩樣,“一直在辦公室里,開會”或者“應酬去了,沒外人在”,有時候會是“晚上喝多了,不想回來吵醒你”。如果成天驕回答“我等了你一晚上”,他會說,“下次別等了”,如果成天驕說“喝多了也可以回來,我不怕被你吵醒”,他則只會搖頭,不再回答。 其實如果劉毅森從一開始就說清楚,他是需要這些私人空間的那種人,如果他直白地告訴成天驕,某些時刻,他只想要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著,讓成天驕不要找他,找了他也不會回,那成天驕可能會作出很果斷的決定——干凈利落地和劉毅森分手。但當成天驕發現劉毅森存在著這一面時,他們已經在一起一段時間了,而且是最讓人左右搖擺的階段,想斷掉,影響有點大,要繼續,余生又太漫長。 所以成天驕才給了劉毅森相當長時間的補救考察期,直到最后,他徹底失望了,就絕對不會再動搖。 在感情的世界里,成天驕的樣子,其實和很多人想象中的都不一樣。 但凡在生意場上和他打過交道的,沒有人質疑成天驕的自信心,也沒有人敢承受他的怒氣。成天驕有一百種方式,在不罵人的情況下每一句話都把人氣死,而每一期雜志的流量數據都能證明,他對自己的信心是完全正確的。他能給自己的得力下屬一切能想象得到的榮華富貴,但他挑下屬也只有一條標準,“必須讓我滿意”,只要有一絲失誤,以后就不會再出現在成天驕眼前。 但在面對自己的伴侶時,成天驕發不出脾氣來,也沒有人會相信,他其實一直很缺安全感。 他不是沒有脾氣,更不是沒有要求,而是多年以來,他深刻感受到,爭吵是沒有用的。所謂磨合,就是磨去了可以被磨去的事情,成天驕很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些可以被磨去的就都是不重要的,他的原則根本就無法被任何人事物所改變。很多人認為成天驕富有攻擊性,但攻擊不過是為達目的的手段,成天驕自認最杰出的還是洞察力。他只需要觀察,思考,判斷,挖掘到一切表象背后的核心之后,自然就會有自己的取舍。 在這種情況之下,一遍又一遍地與劉毅森爭執、討價還價、妥協,就都不是成天驕想要的了。如果這段關系需要他開口去勉強劉毅森來為自己改變,那真的沒有什么繼續下去的意義。所以,他只心平氣和地問過劉毅森幾次,發生了什么?你去哪里了?為什么不接電話?劉毅森答不出個所以然來,下一次的行為沒有發生任何轉變,成天驕便一點一點地把心思,從他身上剝離開來,放回到了自己身上。 做創作和設計的人,多少都有點對細節過分吹毛求疵的問題,成天驕知道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但從來不打算改。他不是很在乎劉毅森想不想結婚,帶不帶他回去見家長,甚至對劉毅森一直不秀恩愛不官宣也沒有太大的所謂,畢竟在這段關系中,快樂與否,別人說了不算,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關鍵的。但成天驕需要知道自己被愛著,被需要著,被掛念著。他需要陪伴,需要感受到對方把自己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位置。劉毅森不時的放空和逃避接觸,會讓他極其難受,極其不安。而那些哭泣和失眠的夜晚,那些天人交戰的嘆息,那些失望之后徹底放棄的視而不見,劉毅森都看不到,也不在乎。 在做最后的決定之前,成天驕抱著謀事在人的心態,也積極地試圖靠自己的主動去改善一下兩人的關系。他給劉毅森送精心準備的禮物,在紀念日為他下廚,在劉毅森出差的時候飛去他所在的城市給他驚喜。有一段時間,兩人之間的氛圍似乎真的有了變化,劉毅森又開始管他叫“嬌嬌”,周末和他一起運動,甚至親自送下午茶到雜志社。 沒過多久,到了成天驕的生日。去年,劉毅森還不知道今天是他生日,所以成天驕是和雜志社里的同事們一起過的。今年,雜志社在中午訂了一批杯子蛋糕,大家吃過了就算是慶祝過了,成天驕下班回到家,劉毅森不在。 他打電話過去,劉毅森的電話又關機了。 對這種情況,成天驕很熟悉。 算了,真的,何必呢?如果讓自己不開心,那就真的毫無意義。成天驕的人生經歷過了足夠多,讓他能夠時刻銘記一個道理:自己的需求才應該被擺在第一位,如果對方達不到,那他就讓對方滾,這是他的權利。 劉毅森第二天直接去上班,當天沒有發生任何事,他沒有想起來昨天是成天驕的生日。 成天驕等了一小段時間才提分手,他告訴自己,只是不希望劉毅森覺得分手的原因就是生日那一件小事,因為真的不是因為一件事,而是因為所有事。但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也有個聲音在嘲笑成天驕自己:你就是舍不得了,你就是想拖,你就是還想要給他機會,你這個沒用的家伙! 然而,后來又發生了一件事,這一次,真的必須要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