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
嚴玄一路跟徐悠凜說了很久,說到自己終于暈乎乎的靠著椅背昏睡過去,幸運也罷不幸也罷,他現在只有這種時候才睡得著了,久違的做了個夢。 『起風啦,該回去啦。只是,只是我再也找不到你了?!?/br> 他低低的唱著,破碎的嗓音從嘴角嗆溢出,滴在地上,呆呆看著水漬深入水泥地,才發現自己又不知何時哭了,像個慌張的孩子,明明他最痛恨自己的無能。 『沒關係,我會一直在的,我用全身的細胞向你發誓?!荒穷^螢光點點,那個朦朧的身影若隱若現,他只覺得那人的笑容太燙,刺痛整個視網膜。 他突然感到一股酸澀直衝腦門淹沒淚腺,氣血上頭的癲狂嘶吼著:『媽的,你根本就不懂這種感受?!?/br> 『誰懂啊,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就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樣?!?/br> 『我真的不需要你好心的建議或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原因來解釋好像現在的我還好好的?!凰麗汉莺莸暮鹆顺鰜?。 所有人都在叫他活下去,他努力了,每天每天,都在努力的活下去。 好痛,真的好累。 他真的有點受夠這種生活了。 努力做事,努力呼吸,努力邁開腳步,努力扒開那些憂鬱焦慮的路線,努力避開那些可能會觸發災難的前兆,努力感恩,努力放松,努力把自己抽離,努力勾起嘴角,努力笑出聲,努力汲取生活中寥寥無幾的快樂,反覆印在靈魂深處形成禁錮的詛咒,不準死去,努力說服自己,事情還沒有到最糟的地步,努力催眠自己和以往并無差別,以支持下一個動作和意念。 然后,再次崩潰。 嚴玄發狂似拽住自己的頭發吼道:『我只是想在這個世界上活的輕松一點,我只是不想再被這么多的東西束縛住,無數次的在晚上,沒有盡頭的問著,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這么累,為什么就不能放下這一切?我也好想一直留在狀態好的那時啊,但,為了你而活著,真的好累,我真的累了?!?/br> 努力的死命的想要爬出深淵,好像已經搆到了洞口,驀然回首,四周還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沒有改變。 那端,徐悠凜只是默默聽他發狂似的吼完了一長串,只是默默張開了手:『需要嗎?』 『不用......』嚴玄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被從背后環住了,沒有溫度和質量,像是被一片輕飄飄的布覆住而已。 『你知道的,都是假的,包括你現在所遭遇的這一切。也包括我?!恍煊苿C低沉沙啞的聲音傳來 嚴玄愣愣的重復著徐悠凜的話:『都是假的?!?/br> 『嗯,都是假的?!恍煊苿C的嗓音撓著他的耳尖。 『假的,都是假的?!粐佬澏兜泥驼Z,感覺自己的左手又不受控的痙攣起來,趕緊用右手狠狠掐住。 『嗯?!粐佬床坏叫煊苿C的表情,只聽到徐悠凜放輕了嗓子,柔柔拂過耳際。 『可能我這么說很假很虛偽,但是,我是假的,所以,不用擔心,不要害怕,在這里,你很安全,想哭就放肆出來吧,想抱怨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顧慮到我,因為都是假的?!?/br> 『嗯?!粐佬挠牡氐?,心中翻騰涌動著一些難以言喻的情感快要燒掉整個腦袋,中邪似的喃喃著相同的字句。 假的,假的。 假的,都是假的。 假的也罷,假的反而比較好吧? 這一切的災難,所有的荒誕,眼前的這種虛幻的溫暖,都是他虛構出的幻境嗎? 現實和虛幻的界線正在崩塌粉碎。 夢終將會醒的,對吧? 可什么才是真實?什么又是夢境呢? 沙漠中將死之人見到海市蜃樓是否也是同樣的感受呢? 揉碎在現實和幻覺中,痛苦卻甜蜜的凋亡,如同溺死在糖漿中的螞蟻。 好蠢,又哭了。 『把眼睛閉起來?!凰犚娦煊苿C沉沉的聲音,感覺自己被那人緩緩的掐住脖子,越收越緊。 還沒回過神來,一隻浮腫爬滿青筋的手就抓著他的腦袋,狠狠摁在地上來回摩擦,如同磨薑泥似的,如同要把手下之物榨出汁擠出漿似的,滿地散落斷裂的黑針和癱軟的紅膠,彷彿他的意識死死嵌于之中,只留下破碎的殘穢,要壞掉了,要爛掉了,會死,真的會死,在彌留之際的時距突然被壓縮成十分之一,蜂擁而至的訊息塞爆、沖刷融化掉腦漿,腐蝕掉頭蓋骨,漫天飛舞的思緒癲狂旋轉險些爆掉他的半顆腦袋,好痛,好痛,停下來,停下來! 『你剛才已經死過一次囉!』恍惚間他看到徐悠凜朝他嘻嘻一笑:『如何?死亡的感覺?!?/br> 『很痛苦吧,你知道,我也知道,而且現實中肯定比現在又更痛苦,但是,這種痛苦是最真實的吧?』徐悠凜又一次擁抱了他,撩起他眉間的一綹發絲,在逐漸粉碎的身影里說道: 『唯有繼續痛苦著,這份痛苦會讓你感受到活著的實感的?!?/br> 又再悠悠轉醒來,已是隔天的早晨,嚴玄伸了個懶腰,決定拖著沉重的身軀去寺廟里拜拜祈福。 嚴玄其實不信邪,其實對廟宇宗教有種奇妙的排斥感和信任感,他向來是敬鬼神而遠之的類型,不到萬不可行他覺得就不該特地來勞煩神明大人紆尊降貴的替他這種庸俗小輩幫忙,他覺得這樣很失禮。 嚴玄合掌垂眸,突然想起曾經在發病最嚴重時,被父母帶去驅邪的佛寺里,那個詭異的乩童阿嬤,喃喃自語,重重嘆氣落下兩個字:「心結!」,他依舊記得那時她的手掌,濕漉漉的帶著黏膩的冰涼,吱溜滑過臉頰,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想到了那一星期的符水,焦味混著腥咸,是從阿嬤那雙皺褶的手掌遞過來的,他仰頭嚥下,感覺有股陳腐發霉的老人味鑽進了味覺神經里,那瞬間的,宛如衰老凋零的味道。 香煙裊裊升起,他替身旁所有認識的人都求了健康安全,幸??鞓?,啊,還有那個叫柳川的男孩,希望她能好好活著,他自己......茍活于世還能做點什么就夠了。 他最后還是禁不住焦慮去擲筊求籤了。無可奈何地望著一直出現的笑杯不知所措。 「神明大人,請問您是不讓我問這個問題嗎?」 仍然是個笑杯。 「所以,順其自然就好了嗎?」 終于給了個圣杯。 籤詩上的卦象并不算好說叫他好好照顧自己,最近可能會有血光之災,且將會是徹底改變他人生的一次,感情事業方面莫強求,上蒼自有安排。 「......」他折起了籤詩放進錢包,這才想起來晚上還有個活動,匆匆忙忙趕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