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口
不知不覺的,嚴玄終于熬過了最后宛若地獄的期末考,迎來了自己的休學生活。 剛開始休學時,嚴玄都把自己鎖在家里房間,隔絕掉幾乎所有和家人的互動,只是默默的利用網路互動重建自己的安全網,在有力氣的時候就讀讀書,看看影片,同時開始以一個很緩慢的速度學習心理學、哲學,也沒有放棄寫作和唱歌,也陸陸續續的認識了一群病友。 堅持著一些旁人可能覺得輕而易舉的事情,因為他想要好起來,想以一個嶄新的嚴玄再去見一次徐悠凜,告訴他,自己已經不用他擔心了,可以繼續與他并肩而行。 「嚴玄,我可以跟你聊聊嗎?」嚴玄的母親的聲音自房門外傳來。 「媽,我不想聊?!?/br> 「那好,我就站在門口說?!箛佬哪赣H染上了一絲慍怒,嚴玄在房里不知所措,他直覺性的想逃,想戴上耳機隔絕早有預料的說教,但又覺得這樣不妥,只能縮緊被窩里用力閉上眼,但是那些尖銳刺耳的話語還是毫不遺漏的落在了鼓膜上: 「你要知道,因為我們是家人,可以容忍你在這個世界上的無動于衷,但是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你而停下,可能我說的話很殘忍,但現實就是這么殘忍,你自己不敢去面對,你就永遠也面對不了?!?/br> 嚴玄母親說著深吸一口氣開始對著門板歇斯底里地大吼: 「你一直躺在床上,一切事情也不會改變,一直依靠網路,這世界也不會改變,而你一定要這樣鎖在家里嗎?什么都不做嗎?」 「我這么忙,你就完全的放棄你自己,我就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已經快要十八歲了,你要為自己負責啊,你就是像個廢物一樣啊?!?/br> 「你就是沒辦法放下,但那些就是過去了啊,考很爛又怎么樣,反正現在都有大學可以唸,你就是沒辦法去面對學校嗎?」 「我知道你現在在生病,我一直要說服我自己你在生病,所以我要體諒你,你可以躲多久,你可以躲一輩子嗎?」 「你就是想太多啊,這些事情又還沒有發生,那你到底在擔心什么?」 「說到底,你不就是在逃避嗎?」 「你口口聲聲說不要給任何人造成困擾,但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就是在對社會造成困擾??!」 「至少,為了我們,為了這個社會,活的有責任一點吧!」 「你說我們會給你壓力,所以你就逃避所有的壓力,藉口,其實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你只是在找藉口?!?/br> 叩叩的大力敲門聲傳來:「想說什么就說出來啊,憋著誰會知道啊,到頭來麻煩還是我自己,跟你爸一樣,以前只要我們意見不合,就直接開始給我冷暴力,就不能夠好好溝通嗎?」 嚴玄感覺自己已經快要崩潰了,不安的在房里走來走去,最后只是繃著最后理智的一根弦淡淡回了一句:「我說的你會信嗎?」 「當然,我會信啊,只是你要說??!」那端的聲音說的理所當然。 嚴玄沒有再回她了。 他想起當時向母親提出要休學時她的反應。 『你確定你要休學嗎?你有考慮清楚這之中的利弊嗎?』 『嗯,我想很久了,也和很多人討論過了?!?/br> 母親拿著筆僵住了很久,到了最后還是簽了名,淡淡地說道:『我其實不太會去干涉你的意見,我們家一直都是很開明的,但你要想清楚,因為你已經十八歲了,你必須要你自己的人生負責?!?/br> 『嗯,我知道?!?/br> 其實從很早他就該明白這點了,在他忐忑不安的告訴母親他是同性戀的時候就該知道了——他的母親,他理應最親近的人,從來沒有打從心底的接納現在的他——喜歡男生的他、生病的他、所有的他。她只是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幻想著她的丈夫和自己仍然鶼鰈情深,有種個完美無瑕的優異兒子,一切都如此幸福美滿,沒有絲毫裂縫。 他總是要一次次的說服他自己,他是愛著她的,身為她的兒子,應該要為了她活下去才是,但是現實總是反覆無常的打臉他自己,她口口聲聲說著她很開明,什么話都可以說出來,但當嚴玄真的剜出心底最深的軟rou,每每都是遭受更重更深的創痛鞭笞。 她只是自以為是的理解,以為她自己已經了解了所有身邊的人,嘗試著將他們裝進她所筑購的世界里,所以從很小的時候,嚴玄就開始嘗試著裝進正常人的框架里,乖順的縮起全身的刺,方便他人一口吞下而不割傷喉嚨,但怎么改怎么彆扭,他的神經如同裝上放大鏡,任何落在上頭的雨絲都細針般清晰利索,刮下的每一道傷痕都歷歷在目,叫囂著嘶吼著,尖酸刻薄的數落著他這個人是多么的差勁不堪。 他曾嘗試著改變,嘗試著模仿,脫掉自己穿上別人,卻反而搞出了一大串矛盾彆扭的性子,連帶的是這一大窟窿的心理問題,有人說這是玻璃心,有人說他太脆弱,有人說他太要求完美太執著,遲早會被這個世上淘汰,其實嚴玄也是這么認為的,可能很小的時候就有這么想過了。 “如果自己消失就好了?!?/br> 一句話梗在喉頭里,嚴玄絕對不敢吐出,他的母親非常忌諱這點,而他如今還是想著不要傷害到她,但他自己清楚,其實一切的一切的解方非常簡單——他去死就好了。 「媽,你是不是覺得我沒???」嚴玄終究還是忍不住嘲諷地說著。 母親的聲音湮滅了,嚴玄只是自顧自收拾了一個輕便的行李,開了門,兀自往屋外走去,看著自己光滑平整的手臂,勾起一抹戲謔的笑容。 的確是這樣,他手上沒有疤痕,沒有自殺前科,除了幾乎鎖在房里之外,都是漾出淡淡的微笑來面對這個世界。 “不要證明你自己有病” “不要證明你喜歡上了一個不對的人” 嚴玄制止住了想要向前抓住他的母親,憋著不要讓自己哭出來,一字一句很慢說著:「我沒有自殘,我沒有自殺,我看起來一切都好,我總是在笑,不代表我沒有生病,不代表我不想死。我希望您可以明白這一點?!?/br> 嚴玄說著說著突然開始哽咽,眼眶開始氤氳一片,他盡量維持冷靜地丟下一句:「我想您說的對,我已經十八歲成年了,那是時候離開了。我想,我們暫時不要見面吧?!咕碗x開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