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有粘性，需要清洗。

    路卿將皮毛放進水兜里的鐵盆子用肥皂一遍遍地揉搓出許許多多的泡沫，然后過濾掉血水，再次沖洗抹上肥皂液。

    泡沫大概沖洗個四次就干干凈凈的了，但還需要放在外面曬。

    雪松豬的皮毛不似它的外表柔順軟滑，僵硬粗糙似細細的鋼針。

    不過市場上常拿雪松豬的皮毛作為冬日衣服的材料，貼著肌rou的內側皮囊是柔軟溫熱的，很適合取暖。秋高氣爽緊接著要轉為凜冽的冬風，村里前往小城市的距離不少，再加上荒山野嶺很難在本地叫到飛行器，也就難于在冬日前買好過冬的衣服和資源。

    這種情況下，村民們會把腌好的菜放進土壇里，然后將狩獵來的rou類洗干凈，直到沒有任何血水，再將其曬干。衣服就靠附近打獵到的東西，縫縫補補做出一件大棉襖，度過這一年的冬天。

    他們現在所進行的就是這一步，分工合作，一部分村民處理rou類，一部分處理毛皮，拆骨切rou交給其他蟲，還有的起鍋燒油做晚飯。

    路卿拿著豬毛皮平鋪在大石的平整面上曬。近幾日天氣轉涼，風很大，在毛皮四角壓上石頭不容易被風刮走。

    泥路上村民來來回回地走動，搬石頭的，舉木材的，還有的在架柴火堆，擺高架，準備今日的晚宴。

    每當捕捉到一只巨大的獵物，村子就會開啟篝火晚會，每只蟲搬來一張矮凳圍坐在篝火前，小火堆上煮著濃香的rou湯，架上大塊的豬rou。

    月明星稀，抬頭仰望就是一片無雜質的深邃天空。

    正如蟲族信仰的蟲神，村子對圓月有著莫名的崇敬。

    銀白的月光鋪灑在無邊的土地，為每個蟲披上雪霜似的外袍。

    迎著月色的面容是柔和的，是快樂的，是發自內心喜悅的。

    雌蟲鋪上一層草皮直接席地而坐，仰望著明月唱起歌。

    剛開口，雄厚而綿長的歌聲穿破蟲民們的嬉笑打鬧，似金戈鐵馬，鐵骨錚錚，烈如翻涌海浪一路傳播到悠長的遠方。

    火焰是炙熱的，歌聲是嘹亮的，特有的當地方言為這首陌生的歌謠繞出千回百轉的情感。

    一曲畢，雌蟲滿腔的愛意引起村民們的歡呼與掌聲。

    這是一首向雄蟲求愛的歌，大意是“我的愛蟲啊，可否在月神的見證下，實現你我的誓言?！?/br>
    路卿喜歡被晚風吹拂的感覺。

    他坐在小板凳上，靜靜地看著那唱歌的雌蟲翻身從草席上起來，左右搖晃著扭起身體熱情地跳舞。

    村民此起彼伏地鼓掌、歡呼。

    雌蟲迎著歡呼聲從篝火的這一邊，一路跳到另一個沉默瘦小的雄蟲身旁。

    他扭動那一小節露出的腰腹，慢慢俯身直逼雄蟲閃躲的雙眼，扯開自己獸皮露出脖頸間的清晰紋路。

    “閣下?！贝葡x有一頭烏黑濃密的短發，緊實的肌rou包裹在一張單薄的獸皮下，能看見隱隱透出的深色皮膚。

    他的雙目似虎一般圓睜，從中透出熱烈的光，炯炯有神：“我喜歡您，請問可否給予我一個共度月夜的機會呢？”

    “答應他，答應他！”

    周圍的雌蟲看熱鬧不嫌事大，大聲地呼喊著。

    可雄蟲卻在話音落下那刻驚恐地抱著腿往后挪了挪，隨后抿緊唇低垂下頭，沒再說話。

    吵鬧的聲音逐漸平靜。

    村民從死一般的冷寂中感受到了幾分尷尬。

    利薩狄無奈地聳了聳肩，將扯松的獸皮拉回原位：“抱歉，閣下，我不是有意讓您不適?！?/br>
    這不過是一場小小的午夜插曲。

    村民該吃吃該喝喝，繼續享受這個美好的夜晚。

    路卿是一只喜靜的蟲，但他并不討厭這種熱鬧。

    他看著巨大的烤豬腿被火焰燃燒，烤出香味，白花花的rou漸漸鍍上一層焦香的紅金色，油脂從皮下烤出晶瑩的汁水，滴落進篝火，發出霹靂啪啦的響聲。

    “好嘍?！逼てぽp瞥路卿一眼，見那出神的視線還以為是表弟餓了，當即利落地將小刀插入大腿的位置，切下外面那片連著脆皮的rou。

    雪松豬除了肚子的一塊是柔軟多肥油的五花，大腿的位置常年用力。無論是逃跑還是攻擊，肌rou時?？嚲o爆發能量，所以rou質緊實，肥油少瘦rou精。

    剛烤出來的脆皮豬腿還是熱乎乎的，帶著滲入rou里油脂香。皮皮切下來兩片，用綠葉托大腿精華，一份給路裕年，一份給路卿。

    路卿接過rou，對皮皮輕聲道謝。這里沒有筷子，沒有叉子，每只蟲都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徒手抓著rou撕咬，任由晶瑩透亮的rou汁流滿手心，濕油油的，但卻吃得滿足。

    篝火狂歡一直持續到半夜三更。

    路卿和其他蟲一起留下來收拾殘局，直到將所有的廢物都清理干凈。

    他默默將燒成灰炭的黑木撿進空袋，當抬起頭，看到斜對角的石屋墻邊站著一個躊躇不定又暗暗窺視的褐發雄蟲。

    他抱著炭堆的手稍稍一頓，若他沒有看錯，褐發雄蟲正是篝火晚會上被求愛的那只。

    而他的視線……路卿乜著眼輕瞥，似乎落在自己身后正在處理石塊的皮皮身上。

    路卿挑起一側眉，對雄蟲焦灼的視線并不感興趣，卻在意目光所落下的對象——從皮皮，又轉移到了他身上。

    路卿垂下眼，緩緩走過那道逼蟲的目光，視線如影隨形緊跟著他的臉側，許久以后，直到他轉過死角邁入路裕年的房，那死死黏在他身上的目光才得以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