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千秋 第143節
蕭琝說了什么? 她不斷地回想著他死前說過的一句句話。 “我們不能同時生,那便同日死吧?!?/br> “我不能死在你手里,可我也必須死在你手里?!?/br> “阿瑤,我舍不得你死?!?/br> “但我死了,你日后也來看看我吧,不然……你會后悔……” 她會后悔…… 她為什么會后悔? 謝瑤心中怦怦直跳,腦中情緒在這一刻翻涌到極致,她猛地偏頭問。 “蕭琝埋在哪?” “依著您的吩咐,葬在明城外?!?/br> 蕭琝死后,是陳遇景命人找到了她,說蕭琝在前一天晚上備好了墓碑,在明城外的一個地方,若她念著多年情,最起碼允準這一件身后事。 人走茶涼,謝瑤做不出將他拋尸荒野的舉動,便默認了這樣的處理辦法。 她疾步往外跑。 “即刻備馬?!?/br> 一群人烏泱泱地到了蕭琝的墳墓前,謝瑤咬著牙。 “挖!” “太子妃?” 江相也是一驚。 挖死人的墓碑可是大不敬。 大盛古來以往沒有這樣的先例,那可是要折壽的。 “我說挖,出了任何事我全權擔著,哪怕折壽,也讓他蕭琝盡管折我的!” 謝瑤死死盯著那墓碑。 江相心一狠。 “挖!” 幾個侍衛連忙上前,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便將墓碑挖開。 炎炎烈日,謝瑤一直站在那里,從頭到尾不曾離開。 直到墓碑挖開,看到了底下的棺槨。 謝瑤猛地上前一步。 “太子妃!” 侍衛一句話沒落,謝瑤命人推開了那棺槨。 “再挖!” 侍衛們膽戰心驚地往下挖,又挖了一炷香,忽然有人的鐵鏟碰到了什么東西,撞出咚咚的響聲。 江相和謝瑤臉色一變。 “快,拿出來!” 侍衛忙不慌地跳下去,又用手挖了一陣,從最底下捧出來一個盒子。 謝瑤踉蹌地跑過去接了盒子。 手顫抖地打開。 里面是一個瓷白的小玉枕,輕輕晃動還能聽到里面的聲音。 “是這個嗎,是嗎?” 她猛地看向江相,語調哽咽。 “快,快拿去讓馮先生看,快!” 江相接了盒子就往外跑,謝瑤踉蹌地跟了上去。 馮先生正在屋內守著,屋外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先生,先生,找到了,你看看這個是不是!” “啪嗒——”一聲,白枕被摔碎到桌上,馮先生小心翼翼地從里面取出來一顆藥丸。 “我這就去驗,我這就去!” 謝瑤眼淚涌出來,看著躺在床上的顧長澤,連聲道。 “您快,您盡快!” 馮先生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沒到一炷香的時間,他朝外嘶喊。 “命人熬藥,快,按我的方子熬!” 謝瑤猛地癱坐在了地上。 果然是。 果然是在他的墓碑里。 他說讓她念著十多年感情把他葬在那個位置,又讓她多去看一看他。 她若隨意把他拋尸荒野,他也不會顧念絲毫感情,她若真絕情不去看他,他亦不會讓顧長澤活命。 這才是蕭琝死后算無遺漏的地方。 所以陳遇景說。 他說到做到。 心中的弦猛地松了下來,謝瑤渾身顫抖。 一碗藥熬了足有兩個時辰,馮先生親自熬好,又端著送過來。 “我來!” 謝瑤抬手接了碗,顫著手喂到他唇邊。 “等一個時辰,我來探脈?!?/br> 馮先生落下一句話,又趕忙去吩咐人熬別的藥。 謝瑤就在這,守著他足足一個時辰,感受著他身上的溫度從guntang慢慢變得和緩。 “先生,先生,他醒了!” 從那天醒,顧長澤再沒暈過去,他身上的高熱漸漸褪去,體內的毒也日漸消弭,每天三四碗湯藥灌下去,有了藥引,馮先生開了好幾個方子,勢必要將他身上三年前留下的病根也全清算了。 他的身子不能奔波,便只能先在郾城養病,謝瑤每日守著他,親自喂藥,閑下來的時候便與他說說話。 兩人都沒提在離宮前的爭吵與別扭,謝瑤極耐心地守著他,郾城府內一片歲月靜好,就是他當日因為救謝瑤射出三道箭的那只手,短時間內依舊提不起力氣。 他身子漸漸好起來的第十天,大牢內來了人。 “陳遇景說他會赴死,但求您看在那句話的份上,別把他自盡的消息告訴五公主?!?/br> 屋內安靜了片刻,謝瑤擺手。 第十五天,他終于能漸漸下地走路,說話也不像之前那般沒力氣,在郾城足足停了大半個月,他們才收拾了東西一路北上。 第三天的晚間,眾人抵達上京,顧長澤也在此時,去見了洐帝最后一面。 第97章97 他被困在別院里, 哪怕到了清醒后,顧長澤也沒讓人殺他。 踏進門檻的剎那, 洐帝頭發披散,蒼老了許多,人不人鬼不鬼地躺在床上,如同廢人一般。 “你竟然能活著回來?!?/br> 父子見面的第一句,洐帝滿目恨意。 謝瑤扶著顧長澤的手一頓,頓時便要張口,卻被他拉了衣袖止住聲音。 他目光淺淡地看著洐帝。 “我來送父皇一程?!?/br> 洐帝登時開口怒罵。 “早知今日有你這般, 我三年前就該更狠心,要了你的命,再不給你活著的機會才是, 你這個孽種!” 到了此時終于撕開所有的偽善,顧長澤身子一僵。 也許無數次洐帝都暗里這樣罵過他,但如此明面上的,是頭一回。 盡然心中已千瘡百孔早做足了準備, 他也終于忍不住抬頭。 “到底是為什么? 我身為親子,從小到大也算恭順, 十六歲得您恩準入朝理政,從不結黨營私, 從不苛待臣下與百姓,也沒展現出分毫想篡位害您的野心,為什么就如此容不得我?” 為什么就要,三年前在戰場上買通他的下屬, 給他喂致命的毒藥, 三年后又百般想要廢太子,直至架空他的權勢, 將他摧毀成一個廢物還是不甘。 “我百般想了很多年,也想不明白?!?/br> 他往前走了一步,那雙眼終于褪去在外面的平和,激烈憤恨又不理解地看著洐帝。 “如果……如果是因為母后當年的事,三年前不是已經澄清了嗎?我就是您的親骨rou,真真切切,滴血驗過,還有什么是假?” “是! 是滴血驗過,朕當然知道你是親子,可就是親子,朕才格外不能容你!” 洐帝死死地瞪著他,那一瞬間,眼中愛恨交織,甚至還摻雜了幾分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