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觀 第82節
他這一切固然有些霸道,但也不算違逆天道,便也不會遭到天譴。 狐子七一路循著氣味追尋而來,竟然就來到了此間。 他是新登仙的,上天以來又一直在九青的保護下,對這些陰私實在是知之甚少,便也沒提防。 卻不曾想,他剛一踏足平舞山,就立即見幾個仙侍從天而降,將他團團圍住,顯然來者不善。 其中一個仙侍厲聲責問道:“你是何人?竟敢私闖平舞山!” 狐子七一愣,解釋道:“我只是偶爾路過,并不知道這兒有主,實在是無心之失?!?/br> 仙侍們聞言,神情并未有所緩和。為首者冷哼一聲,掃開腳邊的塵土,撥開茂密的仙草,露出地上一塊被歲月磨礪得略顯斑駁的小石碑。 狐子七定睛一看,才看得石碑上刻著幾個簡潔有力的字:“平舞山私界,外人勿闖”。 “看看這石碑,上面寫得清清楚楚,平舞山乃是我們君上的私界,外人不得擅入!”仙侍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嘲諷,“難道你的眼睛是瞎的嗎?連這么明顯的警示都看不見?” 狐子七噎?。骸愎苓@叫“明顯”? 狐子七回過神來,便笑道:“我的眼睛自然不瞎,不但看清了這石碑了,還看清你們的嘴臉了?!焙悠叩降资乔旰?,怎么可能看不出來這是在“捕獸”呢? 他也不客氣地直說:“你們怎么只把石碑用泥土和草掩蓋呢?我看不如直接把石碑和你們爹娘的棺材掘地三尺一并埋了,更不愁哄不了人了?!?/br> 仙侍們聞得此言,十分震怒:“你竟敢出言不遜!可知平舞君是大羅神仙,可不容得你這禽獸修成的小仙對他不敬!” 狐子七冷冷說:“他是什么大羅神仙?用這等卑鄙手段騙人,也肯定是沒有真本事的?!?/br> 一個仙侍惱了,要上前教訓他,卻被為首的仙侍攔住。 那頭子低聲說:“你看這個狐仙長相絕艷,仙君見了肯定喜歡,說不定今晚就當上夫人了,咱們還是客氣些吧?!?/br> 那小仙侍一怔,滿臉不服,卻道:“我看未必,早些時候來的那一個何等出塵脫俗,兩相比較,仙君未必就看得上這艷俗狐貍了?!?/br> 狐子七一聽這話,心中頓時明了,急忙問道:“早些時候也來了一個?是不是穿著茶色布裙、弱柳扶風的一個男仙?” 那幾個仙侍聽了,臉上露出詫異之色,相互對視了一眼。 其中一個問道:“你認得他?” 狐子七立即答道:“他是我朋友,我原就是為了找他,才摸到這兒來的?!?/br> 仙侍們聞言,不禁嗤笑起來,嘲諷道:“那可真是巧了,現在你可以和他團聚了,還能一同侍奉我家主君,這也是你們的緣分??!” 狐子七聞言默默:……我有預感,你家很快就沒有主君了。 狐子七目光一凝,鎮定地問道:“敢問幾位仙侍,我那朋友現在何處?” 仙侍們相視一笑,領頭仙侍懶洋洋地說道:“你那朋友嘛,現在自然是在我們平舞君的后院中。至于是否安好,那就要看我們君上的心情了。不過,像你這樣的,說不定也能得到我們君上的青睞,成為他的夫人之一呢?!?/br> 狐子七聞言,裝出一副惶恐的樣子,低聲下氣地說道:“幾位仙侍說笑了,我怎敢與君上爭寵?只是我那朋友性格剛烈,我怕他在后宮中受委屈,所以想求幾位仙侍通融通融,讓我見他一面,也好勸勸他?!?/br> 仙侍們聽了,又是一陣哄笑。 領頭的仙侍搖了搖頭,說道:“算你識趣!你若是老老實實地跟我們走吧,說不定能和你朋友一起錦衣玉食,再不濟,也能撈個仙侍當當,總比在外面流浪做散仙的強?!?/br> 狐子七點了點頭,滿臉順從的樣子說道:“是,是,幾位仙侍說得對。那我就跟幾位走吧,只求幾位能在君上面前美言幾句?!?/br> 仙侍們不疑有他,便帶著狐子七,直行上山,穿過一片霧氣繚繞的密林,眨眼便來到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前。 狐子七一臉老實,垂頭跟他們來到了一個幽靜華麗的屋子前。 屋子的大門緊緊閉合,隔絕外界一切喧囂。 領頭的仙侍輕輕一推,那沉重的大門便應聲而開。 狐子七見狀,急忙探頭進去查看,卻未曾提防身后的動靜——領頭的仙侍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他的身邊,猛地推了他一把。 狐子七被這突如其來的推力弄得一個趔趄,腳步不穩,險些摔倒在地。 他滿腔怒火,想要回頭理論一番,卻只見大門在他眼前無情地關上了。 狐子七赤腳踩在地上,地上鋪著柔軟地毯,似是仙草所編織的。 空氣中隱隱沁著如蘭似麝的暗香,糾纏著不濃不淡的甜膩,令人聞之心生蕩漾。 身為狐妖的狐子七一瞬明確,這是催情的香,忙屏息靜氣。 就在這時,他聽到里頭傳來了一陣細微的動靜,那聲音雖輕,但在他敏銳的聽力下卻如同雷鳴一般清晰。 他心中一動,凝神屏息,一邊運功抵制著空氣中那股催情的香氣,一邊赤腳踩在柔軟的仙草地毯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發出一絲聲響。 他無聲走到垂簾前,輕輕揭開一角,向里頭窺去。 只見懷骨正躺在地毯上,身形狼狽,衣衫不整,發絲凌亂。 他的臉色蒼白,卻又在眉梢眼角透露出初春般的紅暈。 狐子七原以為里頭可能坐著平舞君,自然是十分的警惕,如今看到是懷骨,他立即放松,甚至也不屏息了,就讓香氣吸溜吸溜地往鼻子里走。 他走到懷骨身邊,蹲下身子,輕輕把懷骨扶起。 懷骨一把按住狐子七的手,神色還是柔柔弱弱的,眼睛卻發出凌厲的光芒,就像是一把偽裝成飾品的劍。 他輕聲說:“小七,你別靠近我……”他咳了咳,“我好像……控制不了自己!” 狐子七都不記得自己曠了多久了,如今再度逢春,真的不想花太多時間拉拉扯扯。 要說不說,他可沒有那毒娃娃一樣好耐心。 更別提,那愉快的氣味,浩浩蕩蕩沖進他的鼻腔,涌入心肺,讓他那顆本屬于另一個人的心臟急促跳動。 狐子七急聲說:“這不巧了,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 說完,他就獸性大發,寬衣解帶。 懷骨都愣了一下。 然而,到底是久旱逢甘霖,枯木可逢春,金風玉露一相逢,必得勝卻人間無數。 懷骨自不抗拒,狐子七也不抗拒,二人隨即相擁起來。 仙草織就的地毯成了他們的席子。 狐子七赤裸的背在席上摩擦,自覺如清晨的露珠滑過葉尖,來去滾動不休,似碎又不碎,只是一團亂顫而已。 手掌重重地按壓在上時,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草席表面細微的紋理,那種輕微的刺撓感如同細小的針尖扎入肌膚,讓他不禁渾身一顫。 腿上更細膩的肌膚觸碰其上時,摩擦感自當更為明顯,帶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涼意和草葉的輕微刺痛——這種奇妙的觸感,一瞬間喚醒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睜大了眼睛,看著懷骨——他脆弱像琉璃,實質是利劍。 懷骨好像化作了鋼鐵一樣的牢籠,把狐子七鎖在了此處。 狐子七像是要逃走一樣掙動,然而,每一次動作,都不過是和銅墻鐵壁相撞,碰得肌膚發紅。 狐子七卻笑了,雙手伸出,圈住懷骨的脖子,姿態猶如囚徒把手伸入木枷。 隨著狐子七如伏誅般的順從,那無形的木枷仿佛在空氣中緩緩合攏,嚴絲合縫地拼接在一起——緊緊包裹著,困鎖著,不留一絲空隙。 狐子七和懷骨仿佛被融入了一個共同的命運之中。 他們彼此相依,彼此束縛,卻又在這困鎖中找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心。 狐子七的心跳得飛快,如同鼓點般在胸膛中猛烈敲擊,每一次跳動都似乎要將他的身體撕裂開來。 這種感覺讓他有了一種瀕死之感,仿佛下一刻就會因為心跳過速而失去意識。 在這份強烈的身體反應之下,狐子七的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 他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牽引,正在逐漸滑向一個未知的深淵——而深淵里,有一雙永遠看著他的眼睛。 因為這雙眼睛,他愿意沉下去,他愿意扯掉野性,扯掉倔強,扯掉防備,他愿意做被馴服了的狐貍。 究竟,究竟,這顆心是屬于另一個人的。 這顆心,是為了一人一狐而跳的。 狐子七飛升之后,有過一段時間的懵懂,因為脫了紅塵,便會忘情。 然而,在看到懷骨的那一刻,狐子七沉寂已久的心臟突然急跳起來。 這顆千載難逢的玲瓏心喚醒了狐子七在情劫里的一切記憶。 就像是沉睡千年的火山猛然爆發,披山趕海,無法遏制。 那份久違的情感如同潮水般涌來,瞬間淹沒了他的理智。 在這一刻,狐子七明白,無論他如何飛升、如何超脫,都無法割舍這一段因緣。 因為明先雪不允許。 明先雪用盡一切智計,甚至不惜剖出一顆心,都要刻成狐子七永恒生命里的一個無法磨滅的烙印。 而且,明先雪,成功了。 其實,在明先雪剖心自盡之前,狐子七已經意識到了什么。 即便是不太聰明的狐貍,在一腳踩上捕獸夾的那一刻,也不該太過后知后覺。 明先雪所謂的“已經想開,愿意成全狐子七”,不過是欲擒故縱的伎倆。 狐子七心里明明知道,卻又忍不住自投羅網。 明先雪的剖心,狐子七也只當是他是以牙還牙地懲罰自己,倒沒想到,明先雪原是一箭雙雕。 明先雪慘烈自盡,自然叫狐子七錐心刻骨。 然而,狐子七飛升之后,卻又會把這份刻骨之愛遺忘。 明先雪便留了一顆心在狐子七體內,讓狐子七帶著玲瓏心飛升,塵緣不斷,以圖日后。 明先雪知道飛升后會忘情,故不肯飛升,自我放逐,成為墮仙。 借著和未晴雪山的聯系,感應到了狐子七之后,他便循著這段聯系,潛回天庭,與狐子七重逢。 明先雪在上界多年,一直被困在未晴雪山,直到他弒父被罰,幾乎沒有見過外人。 而九青雖然聽狐子七說過許多和明先雪的事情,卻未見過明先雪本人。 因此,細細數來,在天界之中,真正見過明先雪面目的,除了幾個九天之上的老神仙之外,就只剩下狐子七一人。 狐子七因飛升而忘情,這也意味著,幾乎無人能夠識得這位未晴君的真容。 因此,明先雪要假扮散仙,是非常方便的。 明先雪的計劃是和狐子七相處,緩緩勾起舊情。